他們不知道的是，坐在那個位置上的鐵麵書生已經快把茶杯捏碎了，她眼神淩厲、但笑不語。

門外有人喊了起來，“你們在做什麼！”

“焚書，丞相要他們焚儘這天下反書，可什麼是反書！？”有人挺身而出，絲毫不畏懼步雲毅的長刀。

“死亡不過人頭點地，今日你們敢焚書，明日你們是不是要殺儘天下文人！”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聽風書肆前，火光衝天，比起那日顧思朽焚書還要慘烈，鐵麵書生根本不能反抗，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從今日起，閉城三日，隻要家中有禁書主動上交，便赦他無罪，若是有人偷藏，那休怪我步雲毅不講情麵了！”

顧思朽聞風而來，他氣得吹胡子瞪眼，蒼老的聲音如此洪亮，“步雲毅，步將軍在前線上陣殺敵，你在做什麼，你把刀尖指向了他守護的子民！”

步雲毅見是顧思朽來了，朝他禮貌抱拳，“將有令，兵不得不從，還望先生見諒。”

鮮豔的火焰與漫天霞光交相輝映，慘烈的紅光落在了青年冰冷的鐵麵上，她垂眸淺笑，像是一個真真正正的瘋子。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丞相……你打錯主意了。”

“這萬古長夜，便由你們來撕破吧。”

洛潮生站在人群中，似有所感，仰頭望向頹靡一片的雲彩，一雙琥珀色的眸子裡映滿了橘紅的霞光。

書肆前的大火炕裡，無數書籍被禁軍一股腦地丟了進去，大火愈燒愈烈，熱浪燙得人們的臉都紅了，灰燼被風吹起，紛紛揚揚地飛了滿天。

每一片灰燼落在他們的臉上、身上，這大火就如同焚燒了他們的烈焰，也不知道為何，心中竟生起了濃厚的無力感。

閉城三日，無數哭聲。

楚停被下了大獄，聽風書肆被一把火燒成了廢墟，全國上下都展開了焚書行動，這三日被後世成為無聲的抗爭。

前線戰敗，步老將軍一生無敗績，此時卻因為武器落後，戰死。

聽說他死後還跪在那門大炮前，雙臂都被炸斷了……

“陛下，丞相說割地三成，賠款千兩黃金。”

李承宇扶了扶有些歪斜的冠冕，眼前的珠簾搖晃，他歎息一聲，又笑了，“我不過一個傀儡，這天下由得我做主麼？”

“陛下……”內侍不知道能勸慰這位帝王什麼。

“不說了，冰兒呢？”李承宇笑問。

“大公主已與太子打好關係，十日後駙馬便出發尋找前朝留下的財富。”內侍說道。

李承宇摩挲著龍椅，帝王淩厲的眸子看向朱紅殿門之外，“聽聞丞相大人前幾日捉了一個賣書的商人，可有此事？”

內侍連忙回答道:“確有此事，閉城三天燒了不少書，殺了不少人。”

“孤為何不知道此事，燒了什麼書，殺了什麼人！”李承宇手掌憤怒地拍在扶手上，起身怒斥，剛扶正的冠冕隨著他猛然站起又歪了。

“燒了禁書，殺的都是文人。”內侍懼怕地伏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渾身戰栗著，眼前的人即使是世家操縱的傀儡皇帝，但要他這種小人物的性命，輕而易舉。

“禁書？拿來，孤倒要看看是怎樣的文字能夠讓丞相如此大動乾戈，連他最愛惜的名聲也不顧了。”李承宇黑金色龍袍隨著他的動作起伏晃動，他闊步走出書房，漫天霞光落在他的腳下。

他捂著臉癲狂地笑了，這大好的機會就在眼前，讓他無法再鬆手了！

李承宇是先帝最瞧不起的孩子，卻在奪嫡戰中成了唯一活著皇族血脈，可他隻是世家傀儡，連太子更不是他的親生骨肉，而是……皇後與其表兄所生。

他們竊不竊國對於李承宇都是無所謂的，因為李承宇厭惡這個王朝，他的母親是一個妓子，一朝睡在君王側，生下了孩子之後便被淩遲處死了，罪名是玷汙聖駕。

他從小與狗奪食，唯有她，給他貧瘠的世界增光添彩，最後待他登上帝位卻被冠上了禍國殃民妖妃的頭銜，被那群人一把火燒死了。

李承宇那時候隻能抱著尚在繈褓中的李冰兒無能為力，成日飲酒消愁。

他是傀儡，他要的從來都得不到，他不想要的那群人就要硬塞給他。

他不過傀儡罷了……

他依稀記得少女那時一身紅衣，闖入了他灰暗世界，把懷裡熱騰騰的油紙包遞到了他麵前，“你餓嗎，要吃包子麼？”

後來，她又是一身紅衣，被束縛在那高台之上。那日的火焰無比灼熱，連同李承宇的心都燒焦了，他的世界再次荒蕪一片。

女子在火焰中笑得無比燦爛，她說:“阿宇，以後我不能護著你了，可你要護著我們的孩子啊。”

他以前是個懦夫，所以現在他不要再做懦夫，他要這天下顛覆！

是好或者是壞，他全然不在乎，他在乎的隻有那個一身紅衣死得慘烈的妻子，他此生唯一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