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看見了刺目的鮮血,他清澈的眸子裡滿是倒映的猩紅,他不知道什麼是生離死彆,他隻知道,人頭落地,阿娘和阿爹就再也回不來了!
顧思朽連忙擋在了孩子身前,怒斥道:“將軍不是說了,放過孩子麼!君子一言九鼎,你這可是要毀約!?”
王瑞抬頭看向擋在自己身前的顧思朽,懵懂地問道:“先生,阿娘還會回來麼?”
唐沁聞言心痛劇烈起來,渾身抽搐,她嘴唇微張,急促地呼吸著,血腥的鐵鏽味衝擊著她的神經,眼淚再也止不住,不要命地往下落,滴到了女人死不瞑目的臉上。
她要怎麼告訴王瑞那孩子……
“我何時答應過了。”禁軍統領笑得猖狂,“上麵說了,格殺勿論。”
“讓開!”他的長刀還在滴血,臉上的橫肉十分可怖。
“想殺他,先從我的屍骨踏過去!”顧思朽抬起手,寬大的袖子隨著他的動作在空中晃蕩,聲音鏗鏘有力。
“好!阻礙本將軍執行公務,那我便殺了你!”
噗呲一聲,長刀沒入老者的胸口,越來越深,猩紅的血液浸染了整片胸口,素白的長袍被鮮血染了個通紅。
血珠從顧思朽的唇邊落下,掉落在他花白的胡子上,他身體抽搐著,一旁的學子發出悲痛的吼聲,“夫子!”
顧思朽吃力地眨了眨眼睛,看向他平日裡教導的學生們,“和你們師母說……老頭子對不起……她……”
老者頭發早已全白,他蒼老的臉上落下兩行渾濁的淚水,他啊終究是做到了文墨人生,他一生都在做文章,從未辜負過自己的初心。
禁軍統領將刀收回,血液從顧思朽的胸口大片大片地湧出。
楚停拂開洛潮生的手,踉踉蹌蹌上前,抓住了老者搖搖欲墜的身體,“顧老頭,值得麼……”
為了一個素未謀麵的孩子去死,值得嗎?
“值得。”顧思朽說完一口血從口中噴湧而出,吐在了楚停胸前玄黑的布料上,整個身體不堪重負地倒在了她的懷裡。
“我們不能讓夫子白白死去!”
一幫學生們圍了上來,手牽手將孩子保護在最中心,以前不管有什麼齷齪,此時卻心連心,他們要護著這個孩子!
許知紅著眸子,怒吼道:“你要殺了這孩子,便從我們的屍骨上踏過去!”
“孩子是無辜的,你們殺了夫子還不夠嗎!”
“你們難道就沒有家人麼!”
“不過是一本書,便要誅人九族,簡直是暴政!”
楚停感受著懷裡鮮活的生命不再,她雙手扶著顧思朽身體,在一旁喧嘩中,隻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天空烏雲遮蔽,又下起了大雨。
她抬頭,任豆大雨水打落在臉上。
血泊因著雨水的原因蔓延開來,跪在地上的唐沁聲聲低壓的嘶吼,學子們挺著脊梁圍成一圈,還有其中最無辜,最懵懂的孩子。
顧思朽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在她的腦海裡回蕩,振聾發聵。
值得麼?
值得!
那便讓這場暴雨,澆滅這王朝最後的火光。
鬨劇以無比血腥的方式結束了,狼藉遍地,眾學子圍在顧思朽身旁,嗚咽地哭著。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王瑞小小的身子在雨中晃晃悠悠,他看著自己那雙稚嫩的小手,問道:“阿娘會回來看阿瑞麼?”
“這位老先生怎麼了,他怎麼胸口有個大洞呀。”
孩子越是天真無邪地詢問,年輕的學生們哭得更難受,他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隻知道他們最敬重的夫子死去了。
那如竹般的老者,就這樣荒唐死去,這世間變得太快了,快得他們來不及適應。
實在太荒誕了!
洛潮生發現楚停的臉色越來越不對勁,立即上前扶住了差點摔倒的她。
少年墨發已經被大雨淋濕,他說一句話便有雨水從他唇邊落下,“東家!”
他趕忙背上楚停,“東家,我帶你去醫館!”
“不,帶我去……莫府。”楚停眼神呆滯,雙手抱緊了少年單薄的脊背,“潮生,是我害死了他們……”
洛潮生拚命搖頭,背著人在雨裡狂奔,“阿姐,你沒錯!”
“潮生,我是不是……錯了?”她聲音哽咽,“我早晚有一天也會害死你。”
少年一腳一步水花濺起,青澀的俊郎上雨水與淚水混合,他哭了。
“阿姐!我不會被你害死,要是死,也是心甘情願!”
背上的人歎了聲氣,洛潮生卻覺得她的身體越來越熱,連忙抬手反摸了她的額頭,竟然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