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景仁宮,先拜見了一宮的主位婉嬪陳氏,把乾隆的旨意宣了,由婉嬪打發了自己身邊的宮女將林貴人和玉蘭找到正殿。太監又將乾隆的旨意與林貴人宣了一遍,這才帶走了玉蘭。景仁宮裡還有一位穎嬪,乾隆宣召玉蘭的事情,穎嬪那裡自然也瞞不住的。婉嬪、穎嬪、林貴人三個都知道玉蘭生得和那小燕子有幾分相似,雖也疑惑乾隆是如何知道景仁宮有這麼個玉蘭,卻也有一種果然皇上喜歡這模樣女人的恍然。
各宮的宮女人數、名姓,都是有冊可查的,乾隆既然要把玉蘭從景仁宮調出,另作他用,冊籍上少不得修改一番,這又經了舒妃的手。舒妃那裡接到的是往景仁宮另派一名宮女頂替玉蘭的旨意,雖不知這個玉蘭是誰,舒妃卻知道景仁宮的婉嬪不受寵愛,位分又低,能分到那裡的宮女不會是太好的。宮女進了景仁宮,少不得先可著兩個嬪挑選,能到林貴人那裡的,就更不出色了。舒妃心下便覺得這道旨意裡頭透著怪異,唯恐日後替彆人擔了禍事,趕緊親自去了慈寧宮,就給景仁宮選一個甚麼樣的宮女的問題,請雍正示下。
雍正一打聽到景仁宮的玉蘭生得與小燕子有幾分相似,就知道乾隆有偷梁換柱之意。憑著小燕子那個性子,是一定將乾隆的安排吵嚷的儘人皆知的,這讓雍正又一次為乾隆的昏庸而驚歎。於是命和親王弘晝和二等侍衛景瑞預先布置了,把帶著玉蘭的兩個太監攔下,將玉蘭和為虎作倀的太監一齊帶走。至於那幾個人是放了小燕子,自己按私縱欽犯的罪名領死,還是把小燕子送到刑部衙門,等著乾隆秋後算賬,則完全尊重他們自己的選擇。
故而魏滿柱等人到了這小巷中間,便不見延禧宮的兩個太監來換人。魏滿柱隻道那幾個人走岔了路,因問道:“各位公公,咱們是在這裡再等些時候,還是往彆處去找找?”
當下便有太監說道:“咱們若是一走,他們來了,又到哪裡找咱們去?還是在這裡等的好。”
魏滿柱聽了,也覺得有理,隻得在那裡等著。誰知等了好一會,都不曾見到延禧宮的兩個太監帶著玉蘭過來。魏滿柱覺得事情不妙,便說道:“早已過了原定的時辰,怎的還不見人影?莫不是出了什麼變故?人犯的交割也是有時辰限製的,哪能在這裡一直等下去?”
有一個太監說道:“憑他甚麼限製,還能大過皇上的旨意不成?”
又有一個說道:“若是他們找錯了地方,在彆處等了,豈不是誤了事?不如我們去個人往那邊尋一尋?”
幾個人正在如此商議著,忽然從左邊的高牆上,一行人的前後方跳出十幾個人來,黑布蒙麵,明晃晃的持著刀劍,殺將過來。領頭的人姓方名嚴,其父名曰方之航,生前也曾食過朝廷的俸祿,卻因文字中有些掛礙,被朝廷處死。這方嚴既與乾隆有殺父之仇,不免心懷報仇之誌。在雲南偏遠之地,拜了有道的高僧為師,學了一身武藝。因為一個人孤掌難鳴,少不得入了那反清複明的幫會,共圖大計。
方嚴乃是犯官之後,不敢以真名示人,因為平日總是帶著一支簫和一把劍,與人往來之間,便自稱簫劍。動不動的,也不論是街道上,還是酒樓裡,也不問有人沒人,人多人少,時常的就念叨著“書畫琴棋詩酒花,當年件件不離他,如今五事皆更變,簫劍江山詩酒茶”,或者“一簫一劍走江湖,千古情愁酒一壺!兩腳踏翻塵世路,以天為蓋地為廬”之類。尋常人見了這人自說自話,神神叨叨的,隻道這人是有些心恙的,又見他帶著兵器,避之唯恐不及。
方嚴對此也不以為意,皆因自己所為的是那不尋常之事,相與結交的,都是不尋常之人。此次方嚴受了幫會的差遣,潛入京師,既為了反清複明的大業,也為了報自家的私仇。這日在街上遊走之時,忽然見了一輛囚車,載著一個堵了嘴捆得結結實實的年輕姑娘,周圍官兵護衛著,由遠而近。
隨著囚車越來越近,一片呼喊之聲也越來越近。隻聽有人喊道:“上天有眼!”又有人喊道:“你也有今天!”還有人喊道:“報應不爽!”還有一片“天理難容”之類的稱快之聲,不絕於耳。隨著這些喊聲,石子、柴火棒、雞蛋、菜葉之類的東西從四麵八方源源不斷地扔向囚車。官兵們一麵躲閃,一麵推搡著圍向囚車的人山人海。
那囚車上的姑娘已經被打得頭破血流,拚命地扭動著,徒勞地躲閃。頭發早已亂作一團,蛋黃和鮮血混在一起流淌。方嚴細看那姑娘的模樣,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覺得那姑娘與他失散多年的妹妹很有些相似。方嚴此時也無法向那姑娘詢問身世,隻得與旁邊的一個老者打聽一二。
那老者用帶著詫異的眼神瞧著方嚴,說道:“小哥這幾日才進京罷?居然連大名鼎鼎的還珠格格都不知道?這本是北京城裡的一個女潑皮,機緣巧合,結識了皇上流落民間的女兒,騙取信物,冒認皇親。仗著皇上的寵愛,橫行市井,無惡不作的。後來皇上找到了真公主,按理說,這可不是欺君大罪麼?也不知她是怎麼混的,皇上居然沒治她的罪。這也罷了,還把她指婚給了五阿哥,要做王妃了!你說這事有多奇?倒把她美得不知天高地厚了。欺負咱們這些小民百姓倒也罷了,居然在皇宮裡頭也鬨騰起來,把皇上家的房子都給燒了!那場大火,整個北京城都看見火光了。把皇上的房子燒了,皇上和娘娘到哪裡住去?因此皇上也惱了。這假公主知道不好,拐了皇上的銀子跑了,哪裡跑得掉!這不是給抓住了?這回可逃不了一個死罪了!”
方嚴聽了,也吃了一驚,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哪裡是那麼容易辦到的?可見這姑娘是個有真本事的。因為有些疑心這姑娘是自己的妹妹,便故意問道:“老人家,這麼大的罪過豈不是要滿門抄斬的?怎麼就隻有她一個?”
那老者道:“這女潑皮自己都不知道父母是誰,又沒見有兄弟姐妹,可不是隻有她一個麼?”
方嚴一聽,越發覺得這囚車上的姑娘可能是自己的妹妹。到無人處思忖了半日,若是不救這姑娘,倘若真是自己的妹妹,將來到哪裡去尋後悔藥去?即便自己錯認了,將這姑娘引入幫會,也必然有些大用場。因此定下了主意,召集了自己的手下,打算去劫順天府的大牢救這姑娘出來。
誰知去探了一次路,卻發現裡麵守衛森嚴,憑這區區十數人,想要衝進去把人帶出來,再一個不拉地衝出去,著實不易。因此隻在大牢周圍徘徊著,想要尋個下手的機會。忽然這日天色將晚的時候,一輛囚車載著那姑娘從院子裡駛進了出來,隻有寥寥幾個官兵騎馬跟著。奇怪的是,這些人不喜歡走人多的大路,卻偏要在僻靜些的街道上繞行。
方嚴幾個人趕緊遠遠地跟著,隻想著要尋一處便宜的地方動手。正巧這囚車拐進了一條深深的小巷,兩邊都是高高的圍牆,沒有一個人影。那一行人就在巷子中間停了下來,不知在等些什麼。方嚴知道這是個動手的機會,趁著夜色,悄悄地翻進旁邊的院子,沿著圍牆往前挪動。到了囚車所在之處,十幾個人分作兩路,前後夾擊,防著有人帶著囚車逃走。
那些太監雖也帶著刀,卻是不通技擊之術的,想要催馬逃命時,早被連人帶馬,砍翻在地。那魏滿柱雖說是個正五品的武職,卻是全憑令妃的裙帶,抽刀抵擋了兩下,也倒在地上。便有人把那囚車打開,帶著小燕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