歎夤被問得一愣,剛嚇得清醒的腦子突然停住了。
這算是試探嗎?
還是說,王君已經發現了?
可薑沉不給他機會探查教習公是否在下方的人群中,隻微笑著看著他,等待他的回答。
歎夤低下眼眸,調整姿勢下了床,乖順地跪在旁邊:“殿下怎麼看,奴就怎麼看,奴的一切都是殿下給的,自然也唯殿下是從。”
他萬不能露出一丁點的破綻,哪怕代價是教習公此時就在下麵,哪怕隻要王君一聲令下,下麵所有人都會跟著喪命。
“是麼?”隻見王君手裡搖著向前移動的推杆,緩緩向歎夤靠近,笑了笑,“可他們有人告訴我,我的箬侍君其實是承國的皇子,可有此事?”
她手指輕輕劃過歎夤的下顎,常年養護著的肌膚手感甚好。
見歎夤不說話,薑沉手指微微用力向上抬起,要他注視著自己,輕笑:“也是,一般的宮侍怎會有如此姣好的容貌?是本王考量欠妥了。”
王君的手指冰涼,那一點涼意順著血液鑽進歎夤的四肢。
果然,畢竟他是皇子,就算宮中的人已沒了大半,但總歸會有人認出來。
可他不能承認,一旦承認,不光自己會丟了小命,就連皇姐的籌劃也會因此受到影響。
“回殿下,奴出身卑微,一介宮侍而已,怎會是皇子?定是有人認錯了。”
薑沉垂目,眼底閃過奇異的情緒。
“沒關係,你可以小聲地告訴我,”她湊身向前,附在歎夤耳邊,輕聲說道,“彆害怕,沒有人會聽到……你也不會死。”
歎夤抬眸,看著近在咫尺的王君,王君目光真摯,就像顆沒有半點雜質的琉璃珠。
他猶豫了。
王君含著笑,繼續說道,柔和的聲音有著蠱惑人心的力量:“你要知道,本王平生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欺騙,我不希望我的侍君欺騙我。”
歎夤幾乎就要承認了。
“不,”他的聲音有一瞬的顫抖,很快強行按壓下來,“殿下,奴當真不是那什麼皇子。”
薑沉垂眸看他,幾個眨眼的刹那,歎夤覺得比已經走過的十六年還要長。
末了,隻見她笑了笑,伸手遞出手中劍,說道:“好,既然如此,那這幾個誹謗的人就交由你處置了。”
說完,歎夤接過王君遞來的帶血的長劍,可這輕盈的劍在一瞬間仿若有千鈞重,教他根本握不住。
“彆慌,這樣,”薑沉彎下腰,將長劍拾起,繼而放在歎夤手中,“去吧,階下跪著的那三個人就是。”
歎夤隻覺得雙腿一陣酸軟,渾身僵硬得像木頭。
王君這是要他……殺人?
他抬起頭,看向階下的人,其中有個女子他依稀有過一麵之緣,似乎是某位君侍那裡的末等女官。
能逃出來並認出他來,也不奇怪。
但王君要他殺人。
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
“殿下,”歎夤俯下身以頭點地,雙手攤開捧住長劍,“奴出生醫藥世家,自小跟著母親學醫救人,不,不會殺人。”
他怕死,卻不願殺生。
因為當年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會堅定地溜出宮門,也不會一次又一次不放棄地尋找機會尋找門路學醫。
話先於恐懼出口,王君的目光已經斬下,他這才覺得害怕,以至於感覺暴露在外的脖頸掃過一絲陰冷。
薑沉看著他,不知道過了多久,方才說道:“罷了。”
歎夤不明白她這會想到了什麼,竟這般寬容地撿起長劍,轉身擺了擺手,隨口讓人把那三個認出他的人帶走處置。
緊接著,歎夤聽見王君輕聲說道:“起來吧,回去好好休息。”
歎夤趕忙站起身:“是,殿下。”
離開時,他偷偷掃視了一圈尋找教習公的身影,見其不在這些人中間,鬆了口氣。
看來皇姐的人還沒被發現。
據教習公所說,京城淪陷當日,承國三皇女不堪受辱,搶過殘箭繃弦。
當時梁國國君不慎中箭,到現在已然臥榻數日,而梁國太女尚幼,於是外戚君後欲除掉琰王,繼而垂簾把政。
琰王自然不願聽從君後的安排。
她雖因雙腿殘廢不能繼續領軍,但她久居京圈、深入政事,很得國君心意,位高攝政,當然不肯交權。
而原本應該被滅的承國還未處理乾淨,有位皇女尚存於世。
此時不反,更待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