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三天前。
自曲婉娥在前一天的黃昏離世,第二天的各家都格外安靜。
尤其是趙家,兩位少夫人——欒雲甘和高蕭甯一句話沒說,一步房門沒出。
趙文儀趙文蒼也被鎖在了屋外。兄弟倆本就被馮瀟霆召回理事,放心不下拖延片刻也隻是有心無力。
張可依也是人生第一次體會自願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其餘的,把出行所有的目的地都安排在了同一片地方,總是“順路”“路過”有意無意的路過曲府。曲婉娥的兩個弟弟都坐在門口,因為姐姐不喜黃昏,總會在黃昏前回家。
隻有王錦笙——
她依然照喝茶不誤。照是前往各種地點微笑著,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
旁人當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霎時間,各種猜測層出不窮。有說她心冷情薄的,一點不在意彆的;有說她高高在上的,死了一個傀儡自然沒什麼感覺;也有說王錦笙是轉移了悲傷。這件事,成為了人們茶餘飯後最喜聞樂見的談資,好像不去討論這件事,就不夠反應自己的英明神武,隻有我是為他人考慮,隻是缺少一個機會,不然我肯定比他好。
按理人們都隻會在背地裡說說,例如晚餐的桌子,那些“上不得台麵”的小巷,但偏偏各種傳聞各種版本,最後卻都經過添油加醋惡意揣測的以訛傳訛後總是那個最誇張,最難聽,最能中傷人的,卻以最清晰,最氣憤,最一字不差的傳到王錦笙耳朵裡。
對於觸碰不到的地方,人總是報以最瘋狂的猜想,這是他們予以自己安慰和自我欺騙的手段。
而那些瘋狂的猜想,又恰好反映了人們的內心世界,最終總是千倍百倍還給他本人。
又或許說,不是人總會變成自己最討厭的人,而是那個“最討厭的人”,有時就反應了自己瘋狂到極致的想法。擁有著自己最嫉妒的東西,也擁有自己的所有欲念。當你接近它,也就接近了祂。
人是會把自己的認識套用到彆人身上的動物。我心裡的他做了,他就一定做了。
這些話,鄭源茌聽到了,張可依聽到了一部分。但是卻永遠阻止不了虛無縹緲的東西。
一方麵張可依不願出門,都是王錦笙去拜訪她,她明白的,人們不會放過這個沒有被很好掩埋的、能彰顯自己重視大局,天生神人的機會。
如果王錦笙不出來,那麼這個流言無異於是瓢潑大雨,所有局中人都會被淋個透徹。但偏偏王錦笙在這一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像一盆水澆到它一個人的頭上,旁人濺到也損傷不大。
那些本來該平分給所有都城貴族的“嘖嘖”聲,幾乎都在向王錦笙聚攏。
張可依不知道該怎麼辦,或者說,她還沒有從打擊中回過神來,不願出門的她似乎也隻能看著王錦笙帶著毫無破綻的笑容,帶著茶點來找她。
至於鄭源茌,流言發酵的第一時間,他就去找了王錦笙。
“我沒事。”
從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這變成了王錦笙的口頭禪。
“笙兒,你能不能說實話,雖然未曾過門,但好歹我也算是你的未婚夫婿。你若是一味的如此這般,我看了心頭難受,這樣看著,我會覺得自己很窩囊。”
“我真的沒事兒……婉娥走後,我確實心中發悶,整日裡猶如行屍走肉。若是替她查明真相,恐怕會好些吧。我現在隻想好好做事。”她的表情淡漠,甚至稱的上空洞,但眉宇之間總有種僵硬繃緊的感覺。眼底直直的看著前方,有一種說不出的麻木感。
鄭源茌靜默了,李郎中的話老是在他腦中回響,攪得他心緒一團亂麻。但關於王錦笙那段緘默不語的過往,他也不能去提起。
就像當時,王錦笙她們不會在曲婉娥麵前提起她過世的父親。杜楚騰還可以幫她轉移注意力,但曲長閔死了,就是死了。王錦笙當時也知道,她最想說“對不起”的人,是自己的父親。
這種一無所知情況下,他是怕刺激到王錦笙的,就算王錦笙不會瘋。
有勇氣麵對一切的人,也容易在在乎的人麵前畏首畏尾。
鄭源茌當時花了很久,從一團亂麻中理出了一條線頭。
為什麼好像所有的所有本應在陰溝裡腐爛的謠言,在隻與家人朋友說小話,並沒有能保留下來的證據下,會以這樣的傳送速度傳到王錦笙的耳朵裡。
無獨有偶,好像曲婉娥跑出去那天也是這樣,議論的聲音環繞著她,可如果那次算是巧合,這次也說不通。
巧合出現太多,那就不像是巧合了。
好像是有人故意在她麵前提起,以動搖她的意誌。
那天的鄭源茌站在她麵前,總覺得王錦笙是一個由萬千絲線堆砌起來的矛盾體。
最後是王錦笙先抽離了那種漠然,她向鄭源茌漏出一個安撫意味的微笑。
“鄭源茌,我們打個賭怎麼樣?我賭,三天後我能給你一個完美的答案,連這種內心不寧的狀態也抽離,簡單來講,就像我說的我沒事,可以追查下去。”
“笙兒……”鄭源茌沒能壓下內心的不安,卻在看著她眼睛的那一瞬間,突然將內心繭子般纏繞的絲線處找到了另一個線頭。
他吞下了勸誡的話,回給一個同樣安撫的笑,“那我賭,笙兒,三天後,你走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