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錢唐陳生裴之,從予遊數年,治經而外,兼嗜吟詠,所著《澄懷堂詩》,亦複根柢盤深,可覘蘊蓄。厥配汪氏小韞,尤能詩。方七歲時,父天潛翁命賦《春雪》詩,甚賞異之,因字之曰小韞,蓋以比謝女也。及長,嬪於陳,所作日多,詩亦日工。今年,裴之乃以其全稿就正於予,且乞為之序。
昔元遺山論詩,以秦少遊“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臥晚枝”之句,謂之女郎詩,遺山之意,蓋謂女子之詩詞氣卑弱,惟求工於一句一字間。若今日小韞所作,刊除浮豔,駸駸窺作者門戶,則固不可謂之女郎詩矣。
餘嘗謂:詩本性情,然未有不多讀書而能為詩者,是以少陵自言“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而滄浪嚴氏乃獨創為“詩有彆裁”之說,不學者樂其便己,遂朿書高閣,取古人中一二家詩,句摹篇擬,以為作詩之道如是;及至學殖就荒,才力浸薄,詩格遂日卑下,徒刻意求工,而不免“女郎詩”之誚,則皆滄浪一說誤之也。
小韞好讀書,記誦該洽,聞其舅雲伯言,嘗於十七史中,舉隱僻事問之,輒應口對。及觀所作《讀〈晉書〉》詩,與諸論古之作,信乎其熟於史也。根柢若此,而步趨正軌,不涉纖巧穠麗之習,詩安得不工哉!
昔吾鄉王慧著《凝翠樓詩》,沈文愨公推為本朝閨閣第一,以新城王尚書賞其“一縷遊絲”二語,謂猶以尋常閨閣待之,其說信然。今雲伯詩才宏富,為海內詩人之冠,小韞得其指授,又與裴之昕夕相切劘,其所造詣,殆將駕凝翠而上。餘故並著之,俾覽其詩者,亦不敢以尋常閨閣目之雲爾。
嘉慶丙子季春五日,樊村老人蕭掄,書於吳中桂葉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