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他剛才的輕歎,蔡滿心笑出聲來,半是滿意,半是好笑:“覺得不年輕了?那現在呢,嗯?”
她尾音上揚,詢問裡摻了一些嬌媚。
他將她捉過來,用力親了親:“要是當年就更好了。”
蔡滿心想起皮卡後排的兒童座椅:“那,安琳和我說,你是她的brother in law……又是怎麼回事呢?”
“我就知道,她對誰都那麼說……自從最近學會了這個英文詞,她就一直這麼喊我。”
“你知道她和我聊天,這算,將計就計?”蔡滿心掐他胳膊,“為了讓我走,你可真是什麼主意都有啊。”
“艾婉,就是安琳的姐姐,是曾經照顧了我兩年的護士。”江海一邊躲閃著她的攻擊,一邊說,“我很感謝她。”
他當初在國際醫院就醫,艾婉剛剛從護士學校畢業,一張娃娃臉,溫柔細致的照拂,讓孤身漂泊的他得到了些許安慰。
手術反反複複,他看到艾婉的時候便更放鬆一些。這種撫慰平靜柔和,能暫且舒緩疼痛,但他從沒有澎湃的激情,更覺得她是溫婉的姐妹。
兩年間,漸漸把她當成家人一樣的存在。
後來一位來就醫的華商開始追求艾婉,她也曾猶豫,但還是答應下來。可對方往返多國之間,過了幾年才知道,他在其他城市令抱新歡。
當時江海已經漸漸紮穩腳跟,也有了些積蓄,聽說這一切,便表示將不遺餘力,幫她和對方脫離,並回到家鄉做些小生意,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這兩年艾婉回到家鄉,在江海的幫助下,和妹妹開了兩家店,也有阿能和其他親戚互相照顧,生活日漸穩定。
安琳不大清楚江海此前重傷治療的過程;而且兩年下來,也沒看到他周圍有什麼女人出現,更覺得他隻對姐姐格外照顧。
她活潑大方,不像姐姐那樣溫柔少語,話裡話外總是想要撮合姐姐和江海,和朋友聊天時,也總把他當作自家人一樣。
“哦,”蔡滿心撇撇嘴,“那你就讓她喊你姐夫,也不攔著?”
“我一直和彆人保持距離,不想被追問自己的過去,所以沒什麼深交的朋友。”江海仰起頭,輕歎,“遇到你之前,我想過……”
孑然一身漂泊異國,他也會心生疲累。眼見時光已逝,有時候也想屈從於這種溫暖。
“我明白。”蔡滿心抿了抿唇,“那你們現在……”
“一起吃過兩次飯,看過一次電影,”他如實坦白,“再就是,你知道的,大家一起去廟會。”
“就是最近?”
“嗯,就這兩個月。”他點頭,“如果你不來……”
“怪不得就想著我走。”蔡滿心掐他脖子,“你這是另有準備啊!”
江海咳了兩聲,拍著她小臂:“我怎麼知道?剛看到你的時候,你就是和男朋友一起來的。”
“那才不是我男朋友!”
“我怎麼知道?你們一起打車、住店……”
“我才沒跟他住一起!”蔡滿心打斷他。
“一起吃晚飯,買了好大的皮皮蝦。”
在夜市見到的人,果然是他。蔡滿心笑:“就知道偷偷跟蹤我,倒是當麵問我啊。悶騷!”
“我不想打擾你的生活。”江海說,“不是說,好的前任就應該像死了一樣麼?反正在你心裡,就當我……”
“不許再提了!” 蔡滿心捂住他的嘴,拍了拍木頭床沿,“諸事大吉!”
“好,我也覺得他不是,咋咋呼呼的。”江海繼續說道,“但在機場遠遠看到,我就覺得,你現在應該過得很好。有沒有我,都是一樣。”
“怎麼會一樣?”蔡滿心搖了搖頭,眼眶濕潤,“看你如何定義‘過得好’,這幾年是還挺平靜,但以前……後來我都不敢回想那段時間的心情。”
“我一直覺得你很勇敢,有自己的想法,”江海說,“我相信你會走出來。”
“但不等於,我不難過。”她側過頭去,趁他沒看見,擦了擦眼尾的淚水。想起好友說過的那句話,最心痛的時候,恨不得自己沒有長這顆心。
江海逗她:“如果你是春節假期來,沒準就……”
或許,他就和彆人在一起了。
一旦這樣想,蔡滿心便覺得心肝都扭在一起。明知道是假設,還是難過得要哭出來。
如果真的他還在,如果有了女朋友。或者是,再過些時候,他身邊有妻有子……
想到這些如果,如果再也不能擁抱親吻,如果見麵隻能克製地說“你好,再見”,她會非常非常難過。
“那我就……”
“就怎樣,”江海笑,“是不是覺得,這個人還是不在了好。”
“當然不!”蔡滿心話說出口,又陷入了思索。
她又能怎樣呢?能夠釋然和祝福麼?
如果發現他還在世上,一定會興奮喜悅,激動得熱淚盈眶。但隻要一想,他擁抱的是彆人,親吻的是彆人,和他纏綿悱惻的是彆人,她一定會備受折磨,不知如何自處。
雖然她曾想追尋,江海是否留下了骨肉;也曾設想過,如果在平行時空,他們沒有相遇,或者他沒有冒險,而是選擇放棄自己,平平安安娶妻生子,是不是都好過天人永彆的結局。
如果不曾相遇能夠換回一個鮮活的他,她願意割舍一切深刻的記憶和感情。
但那些大方豁達,都存在在特定的前提下。
如今一個真實呼吸的他在身邊,無論如何蔡滿心都不能接受。
真的,明明可以接受他的永彆,此時卻小氣的,無法接受他和彆人在一起。
想到這兒,蔡滿心心緒複雜,嘴一扁,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
江海手足無措,又有些好笑:“逗你呢,好好的怎麼就又哭了?”
她說不清。雖然那時候無比盼望,他的生命得到延續;但是,她從來都不希望他被彆人獨占啊。
人啊,真的是如此自私。
如果他真的不屬於自己了,她又能怎樣?
隻能笑著祝福,轉身離開,然後和之前無數的晝夜一樣,獨自一人,哭到泣不成聲。
“不說了,不說了。”他看到她因為抽泣而微微起伏的背,將她擁緊,柔聲哄著,“我這不是就在這兒麼?”
“以後,不會讓你再孤單了。”蔡滿心鼻子堵住,聲音甕甕的,“隻要你想,隨時可以有個家。”
江海輕聲笑起來。
但她又像炸毛的小動物,狠狠地說:“但是,隻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