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參見父王。”
王上看了看她,示意身後的下人們退出去後,才將冷秋笙扶起。
“近來,下人們伺候的可有不周?”王上聲音平靜,似是在嘮家常般。
冷秋笙搖了搖頭,道:“沒有,父王憐惜兒臣,就是在獄中,也派下人們伺候著,兒臣感激不儘。”王上在牢房中轉了一轉,滿意的點了點頭:“還算是乾淨,看來你這些天算是沒受什麼委屈。”
“父王深夜來訪,怕不是來檢查下人們的活兒吧?”冷秋笙開門見山道。
“你倒是聰慧。”王上看向她,笑道:“你何不自己說說,寡人為何一定要治你的罪?”
“父王所做一切抉擇,都是為了三殿下。”冷秋笙反倒一臉嚴肅,她垂下頭顱。
“即使父王知道那不是我做的,也一定會將罪責落到我頭上,隻因我的存在是導致睿兒不肯出戰的源頭。”冷秋笙不再拘束,而是背過身看向窗外的明月。
“給我安置個靜國細作的名頭,一來是除掉我這個絆腳石,二來是找到個對靜國開戰的正當理由,讓睿兒好以討伐靜國,也不會落下個殘暴、不守信的名聲。”
她的聲音平靜自若,她的身子挺拔如鬆,白燦燦的月光打在她一塵不染的白衣之上,顯得聖潔的不真實。
“笙兒……”王上第一次如此親密的稱呼她,卻是以讓她拋去性命為條件,實在殘忍。
“苦了你了。”王上垂下眼,他自知不配看這抹聖潔的白月光。
哪知冷秋笙搖了搖頭,她轉過身來,微笑道:“我本就是靜國的棄子,我的人生本就是空洞的黑色,是睿兒給了這黑洞一抹星光,為了他,我願付出一切,乃至生命。
請父王不要猶豫了,賜死兒臣,隻是兒臣死後,不要撤去兒臣三夫人的名號。”
王上心下一陣酸楚,這個孩子,竟能夠為了睿兒做到如此境地,她死了,天下還有人會願為元子睿如此付出嗎?
“你還有其他心願嗎?”
“如此,足亦。”
她的眼底,除了堅定,沒有其他任何。
王上皺著眉,他確實也認為冷秋笙是難得一見的女中豪傑,就這麼讓她死去,實在可惜。
可正如她所說,她不死,元子睿總是被小情小愛所前置,前途儘毀。
牢房中安靜異常,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
“若是寡人的長子還在,寡人倒是真的可以放睿兒出宮去,讓他和你過著平凡人的生活。隻可惜……”王上歎了口氣,娓娓道來:“他本也是個文武雙全之人,隻可惜死於前朝權謀之爭,若是他當時有個你這樣的後盾,也不至於落個身死的下場。
睿兒實在太像他的長兄了,故寡人才如此器重他,當時為他尋個聰明忠誠的伴讀也是為了讓他有個權謀戰中的犧牲品,避免讓他走向長兄的老路。
可如今你與睿兒情比金堅,倒讓寡人覺得,是寡人太過於殘忍。”
說罷,王上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既是如此,父王更要力證我就是真的細作,這樣我便是睿兒的汙點,這樣……希望他可以走出來,娶一位單純善良的姑娘……”冷秋笙突然又道,雖然她努力抑製著情緒,可語氣中的感傷卻隱藏不住。
“……”王上想說什麼,卻終是一句話都有說不出來,隻得點了點頭,隨後從懷中掏出了一盞小瓶子。
“這是宮中太醫煉出的藥物,無色無味,吃下去亦無痛苦。”王上將瓶子遞給她,說著這番話好似是安慰。
冷秋笙接過手,笑了笑,就算是無痛苦又如何?還不是要命的東西。
她打開瓶蓋,一仰頭,一飲而儘。
似是被她的乾脆嚇到,王上整個人目瞪口呆,良久才結巴道:“你真的……一點兒也不怕?”
“怕。”冷秋笙苦笑道:“死,誰不怕?隻是更怕猶豫不決,倒不如痛快些。”
王上點點頭,自知此事再說什麼便顯得多餘了。
“此藥一個時辰後發作,兩個時辰內斃命。若是醒著難捱,你便睡下吧,不會有任何感知的。”
冷秋笙沒回答他,隻是盤腿端坐於牆邊,閉目養神。
王上見狀,不再多言,離開了。
不知坐了多久,確實沒有任何異樣,隻是有些頭昏,冷秋笙緩緩躺了下來,月光灑在她長長的睫毛上,在眼下映出一道道似有似無的陰影。
是藥效發作了嗎?總感覺眼前一切都是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了。
又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腦袋越漸暈沉,好困。明明是盛夏的夜,卻覺得寒冷。
她無法控製住自己的雙眼,漸漸的合了起來。在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仿佛見到了那個魂牽夢繞的身影。
他一頭烏黑的發絲在月光下泛著點點星辰,與發同色的錦衣亦是反著月光透亮無比,襯的他平日裡小麥色的肌膚,此時卻是白皙了些許。
真好看啊……冷秋笙彎起嘴角,有他的幻影陪著她入睡,已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