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執念 ──因為我是如此憎惡,……(2 / 2)

聞言,因特古拉猛然一愣。

被黃昏染紅的晚霞傾瀉一地,老舊風扇發出七零八落的運轉聲,櫃台旁的樓梯牆麵汙漬斑駁,遊離於空的細碎浮塵夾帶著沉悶的黴菌氣味。

鋪了層暗紅地毯的二樓房間內,黑發紅眸的血族靜靜凝視逐漸沒入山溝的斜陽。

緩步走至窗邊的窈窕人兒身旁,一身正紅風衣的高挑人影問道:「回到故鄉的感覺如何,莉維?」

譚莉維亞默然片刻,豔麗誘人的朱唇輕啟:「令我心感雀躍。」目光落回阿爾卡特清俊麵龐,在短暫的對視中開口:「過往的故事或曲目劇本一再闡述,複仇隻會換來空虛……真是如此嗎?」

「無論書中的主角或作者,都不是真正體驗過那段過往的人物。」阿爾卡特裹於雪白手套下的大掌撫上譚莉維亞側頰,指尖繾綣地掠過她鬢邊鴉羽色柔絲,他放柔了低沉嗓音的語調,「妳的感情隻屬於妳,答案也始終存在於妳心底。」

「複仇是我存在的根本,阿爾卡特。我的憤怒、我的憎恨、我的過去,都必須由他們──我的宿敵們承擔。」譚莉維亞輕輕斂下一對黑睫,隱沒流轉紅榴眸底的隱晦幽光,「所以我會響應的,非響應不可。」

「複仇的怒火至今仍未熄滅,而妳將它當作維係靈魂的燃料……嗎?」

紀錄生命一切軌跡的血液乃靈魂的貨幣。

阿爾卡特與譚莉維亞互相分享彼此的記憶,他們是擁有同樣的傷痕而依偎相伴的野獸,抱著相同的默契回避揭開對方的傷口、不曾論起那些沉重的往昔。

因此,這是阿爾卡特初次與譚莉維亞談及她的過去。

或許是「身為貴婦人的矜持」使然,譚莉維亞對於情感的表達頗為內斂,除了讓阿爾卡特更想戲弄她外,不免也為她的保留感到些許無力。

「莉維,即使是我也隻能透過話語捕捉妳的想法,四百年前的妳說過,自己並不抗拒終末的到來。」阿爾卡特一麵說著一麵拉平了嘴角,「那麼、這股憤怒源於他們沒能殺死妳,所以想被他們了結嗎?」

不死之王想起一個男人、一個曾經差點就能殺死他的男人、一個說著他已經「一無所有」的男人──亞伯拉罕.海爾辛。

當時他是怎麼回應亞伯拉罕的?

對了,他沒有開口。

而是注視著再也沒有了聖餅痕跡的她,憶及被他留在時間長河裡的「她」。

許下不讓彼此孤身一人的承諾,夜之王後的存在令不死之王不再一無所有。

他們珍惜彼此、愛憐彼此,然而阿爾卡特不會阻止譚莉維亞被仇敵所殺。

能夠殺死她的,必然也能殺死他。

共同被時間拘束,並共同邁向死亡,此乃這份承諾的真正意涵。

麵對阿爾卡特的質問,譚莉維亞上前一步躍入阿爾卡特懷中,踮起腳尖於男人耳畔呢喃:「阿爾卡特,是我會殺死他們。我詛咒他們的一切,以及所有讓我成為『我』的愚昧與傲慢,他們是我的獵物、是被我掠奪的一方!」

譚莉維亞語調間顯露出從未止息的憎恨,滿腔灼熱彷佛要連同阿爾卡特一齊焚燒殆儘,「是他們一手打造出怪物,同時又高舉消滅異端的旗幟。就算肅清了仇敵的血脈,隻要那篇扭曲的故事依然流傳,我的恨意就不會消逝。」

「對我來說,所有的恨和怒都已被時間淹沒,我們是曆史的殘渣,最終都會消失,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妳所遭遇的那些,不曾體會的我終究無法理解,沒有資格評論妳的行動。」

「妳是拒絕『放棄』而成為非人的存在,因此擁有權利對此做出任何事。」阿爾卡特緩慢說著:「如同怪物那樣肆意殺戮,並和人類纏鬥,隻需要這個理由便足夠了。」

響應他的是譚莉維亞一聲輕笑,「我何嘗不知道呢……倘若隻是些藏頭露尾的螻蟻全當小醜即可,但既然他們饒有誠意地奉上邀請函,我又怎能拒絕?」

阿爾卡特鮮紅色的眸因詫異微瞠。

「一個是破綻百出的引誘,一個是貫徹初衷的回應,執著於這份仇恨的妳和他們,真是不愧瘋狂這個詞彙,看來我將能見證媲美一百年前的戰鬥。」

任由透進室內的夜幕包圍他倆身影,阿爾卡特重新挑起唇角,「我已經等不及坐上特等席了。」

接著阿爾卡特語調一轉,用空出的手臂溫柔地環上譚莉維亞的腰肢,「怪物再怎樣強大,人類都有終結它們的能力,即使這一代做不到,便寄望下一代、或再下一代,直到消除仇怨為止,人類就是這麼頑強的生物。」

「能夠終結我的人類不會是他們。」譚莉維亞側首靠上阿爾卡特胸膛,語氣淡然地道,「既脆弱、又無比強大的,我的宿敵們。不過是曾經的手下敗將,我不會輸的、怎麼可能會輸呢……」

「──因為我是如此憎惡,同時也如此懼怕他們。」

麵對高舉火把前來撻伐的人類,沉睡於森林中的玫瑰用布滿尖刺的荊棘包裹自己,沐浴鮮血的同時如夜鶯般泣鳴。

阿爾卡特以曲起的指節抬起譚莉維亞下頷,俯首吻上譚莉維亞的柔瓣。摟抱鮮紅人兒纖腰上的手加大了力道,將佳人緊擁入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