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自然是指賀蘭明棋。
今夜事發突然,賀蘭哀房裡的人先是跑去找了賀蘭明棋,隨後才有幾個想起賀蘭破,忙不迭追知會。
可枕霄閣那邊不知怎的,從劉雲擄走步二,一直到賀蘭破追出去許久,賀蘭明棋才姍姍來遲。
她帶走賀蘭哀,才聽人稟報賀蘭破已出府追了黑衣人。
賀蘭明棋當時不言,回房許久才又下令:若賀蘭破帶著步二回來,便即刻去園子裡找她;若沒有,那便不必去,也不必追了。
賀蘭破微微皺眉,又對朝枕霄閣方向看了幾眼,方問:“賀蘭哀如何?”
辛不歸道:“說是飲酒太多,中了邪,屠究法師看過,讓官醫開了幾味藥,喝下去後,現在還睡著。”
“隻是中邪?”賀蘭破道,“喝酒中的?”
辛不歸也覺得奇怪,“中邪”之說向來隻為江湖騙子所用,在法師麵前是行不通的。賀蘭府裡最有資曆的紅杖法師拿這個說法糊弄人,就好比酒販子指著喝醉的人說這人喝了酒,卻不說對方喝的是什麼酒。
“反正屠究是這麼說的。”
屠究都這麼說,那便罷了。
賀蘭破不再多言,往自己房裡去。
“那……”辛不歸亦步亦趨跟上,半是試探半是好奇,“那你還……去找祝老板嗎?”
“去做什麼。”賀蘭破語氣平穩地反問,“讓他派人取我的血麼?”
辛不歸一頭霧水,卻也隱隱嗅到點硝煙氣,於是不敢吭聲。
走了一段,又聽這人沒頭沒腦地自言自語:“不去。”
辛不歸:?
賀蘭破:“反正他也不在乎我。”
辛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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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祝神回了喜榮華,踏上樓梯,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
十三幺見狀趕緊把宵娘留在椅子裡的兔毛披風給人披上。
祝神緊了緊披風領子,這才後知後覺發起冷來。
十三幺早前第一趟回來便打發人去祝神房裡添火,手爐也加了碳,當下屋裡正正暖著,他便催著祝神趕緊回去歇著。
祝神沒走幾步,回頭道:“明天給我準備兩團錦線,一團金的,一團黑的。”
“好嘞。”
十三幺不比劉雲那般沉悶少言,亦不如容琿整日叨嘮,但心思最機敏,行事也最有分寸。祝神的吩咐,他隻管聽了應下,絕不多問緣由。
翌日巳時,他敲響祝神房門,又在門外叫了幾聲二爺,才把祝神喚醒。
彼時日上三竿,正是天色大亮,滿地清光。祝神睜眼時略帶茫然,他竟又睡了綿長疲憊的一覺。
他緩慢坐起,低聲叫人進來。
門推開,十三幺身後還跟著劉雲容琿二人。
賀蘭破下手雖果斷,但並不重,昨夜祝神離開後不過一兩個時辰他們便依次醒了。
火急火燎跑回來,才被告知祝神去後的事,了解了個大概。
此時兩個人都微帶歉色,站在祝神旁邊,看著人吃藥喝茶,卻不敢說話。
凡是在喜榮華的,除了陸穿原,沒幾個不是窮途末路時受過幾次大恩。十六聲河無人管轄,牛鬼蛇神各憑本事安家掙命,是沾洲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險的地方。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哪裡不是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
五年前被全沾洲江湖上的法師追殺,入了十六聲河,有祝神出麵保下一命,擋了所有為懸賞而來的殺手,隱姓埋名重新生活,是劉雲;舉村遷徙,途遭洪澇,被祝神路過時搭救自己和同胞妹妹兩條命,又供妹妹讀書練武,入賀蘭氏麾下當了女臣,是容琿。
十年如一日好吃好喝養著客棧上百口人,外頭安插的探子姑且不論,留在這兒的,誰肩上都擔著祝神的安危。
到頭來出了事,十幾個人還要祝神親自去解圍。
最終還是容琿先開了口:“二爺,昨兒……”
祝神喝了口參湯,神色淡淡:“無礙。也不全怪你們。”
兩個人鬆了口氣。
祝神:“不過是出門辦個事,被小一輪的孩子跟蹤一路都沒發現罷了。”
劉雲:“……”
祝神:“二十個人,被二十歲的孩子挨個打暈,沒一個逃出來而已。”
容琿:“……”
祝神唏噓:“還是賀蘭府的風水養人啊。”
“……”
十三幺在旁邊聽得不忍,停白的當兒解圍道:“二爺,您看看桌上這倆線團兒,可是合意的顏色?”
祝神拿在手裡看了看:“還行。”
又道:“剪刀。”
容琿趕緊在自己收拾出來的箱子裡翻出來遞過去。
祝神接了,四個人又陷入沉默。
他不說話,身後幾人也不敢出去。
十三幺收了沒動幾口的飯菜,難得地多話問道:“二爺這是要做什麼?”
“做點小孩子喜歡的。”祝神低頭理線,想到賀蘭破,心緒又沒由來地亂了一塊兒,眉眼間竟沒了什麼笑意,“也不知這次要鬨幾天脾氣。”
一連數日,賀蘭破連門也不出。
祝神在一個晴天裡回到那間小舍,坐在搖椅上曬了會兒太陽,袖子裡那個發黃的愈疾神被他摸得又粗糙了幾分。
他望著地裡那棵葉子快要落光的桃樹發了會兒呆,決定登門,親自去看看賀蘭府的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