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好不容……(1 / 2)

沾洲歎 詩無茶 4804 字 10個月前

好不容易回到床上,祝神今夜卻難得精神,縱使已被折騰得身心俱疲,也還是莫名地難以入眠,他不知是不是自己這具身體在避免進入夢境做出的反應。

賀蘭破睡在他身側,忽側過身將額頭抵在他肩頭,抱著他低低地說:“家裡的桃樹被砍了。”

他如今是有了支杖,想起一件委屈就要訴一件了。

祝神輕輕拍打他的手背:“我知道。”

賀蘭破小時候喜歡桃樹,祝神聽鄉裡說,院子插桃枝,取意一個“逃”字,象征主人家能逃脫疾病瘟疫,躲避災難,賀蘭破身體又不好,他便便想法子去集市搞了一株桃樹苗子回來養在院裡。

後來他送走賀蘭破,又過幾年風波,再回去時,滿院蕭瑟,才長得不到一人高的小桃樹也不知被誰砍了去。

祝神不願去動,隻讓那院子長長久久地荒廢下去。自己卻挨著十六聲河建了個一模一樣的。

他知道,有一天賀蘭破長大,一定會回來這裡。屆時若發現這裡有一絲一毫動過的痕跡,隻會又讓賀蘭破多一條不依不饒的線索。

賀蘭破伏在他肩上沉默了一會兒:“那你也知道我每年都在那兒等你?”

祝神當然知道。

十四歲起,賀蘭破和賀蘭哀一樣,一年有五天休息的時間:春分、夏至、秋分、冬至和除夕。

這五天他們可以什麼也不用做,不受約束,無人看管,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

賀蘭破每一次都往那個老房子去,一去就是一天。

辛不歸陪著他就守在那一方小院裡,賀蘭破就對著那把竹椅,一動不動望著門前小路,第二天淩晨方歸。

祝神不說話,賀蘭破驀地垂下臉一口咬在他肩頭。

他一瞬吃痛,抬手去摸賀蘭破的臉,無意間又觸碰到賀蘭破濕潤的眼角。

“小時候也沒這麼愛發脾氣。”祝神摸著黑給他擦眼睛,一邊擦一邊嘀咕,“現在是連笑也不笑了,動不動咬人。”

賀蘭破鬆口,平躺回去,祝神正揉著自己被咬的地兒,聽見旁邊又在吸鼻子。

他頭都大了。

桌上燈籠的火已滅去,祝神借著灰蒙蒙的月色翻身蹭起,胳膊支在下巴上,垂頭道:“你到底要生幾場氣?”

賀蘭破大半張臉隱在黑暗裡,隻一對緊抿的嘴唇和一側鼻梁披露在月光下。

祝神伸出指尖搭在賀蘭破直挺挺的鼻鋒上,說一句點一下:“十二年的事,總不能想起一件,便哭一場吧?”

他聽賀蘭破語調還是冷冷淡淡的,聲音卻難免帶點悶腔:“哭不得了?”

祝神反問:“哄不好了?”

賀蘭破不吭聲。

祝神把脖子一垂,吊死鬼似的認命,歎一口氣,又俯下身睡在賀蘭破肩上,手指挨上賀蘭破的唇,抵著嘴揉了又揉:“你咬我吧。咬死我,算我還你的債,省得整天哭得我心煩。”

賀蘭破一口把他的手指咬進嘴裡。

祝神又往裡伸了伸,忽湊過去道:“我嘴裡也是這樣熱、這樣濕的?”

賀蘭破還是不說話。

祝神的指尖輕輕碰著他的牙,眼珠子一轉,抵在賀蘭破一側額頭笑道:“我知道賀蘭小公子何故不笑。”

賀蘭破並未含著他,隻是用牙關咬住祝神的指節。故而他此時握住祝神掌心將手拿出來,也不過是指尖濕了一點,隻摸到祝神指節處的兩個牙印。

祝神任憑他舉著自己的手,一味偏頭湊到賀蘭破耳邊,小聲道:“因為你……有兩顆虎牙。”

賀蘭破正借著月光看祝神指上牙印,聽見這話,便不動了。

祝神鼻尖擦過他的臉,促狹道:“我說得對?”

賀蘭破放下手,閉眼睡起覺來。

“怕人看見,就去磨平。”祝神捏住他兩腮,像捏泥人似的往中間擠。

賀蘭破臉上不比小時候,小時候還有點腮邊肉,如今隻能捏著牙和骨頭。

祝神道:“我不說出去。”

賀蘭破突然抓住他:“給你留的氣,還是多了。”

祝神嘴角一僵,正要默默躺回去,可為時已晚。

“小魚——”祝神被推著肩,轉眼便與賀蘭破上下顛倒,忙道,“其實虎牙,也很威武……唔——”

剩下的話被堵在了唇舌中。

下半夜又折騰過去,臨近天亮時祝神幾乎沒了意識,隻記得自己一遍遍在心裡感慨小孩子精力實在旺盛,他翻來覆去被搓圓揉遍,耳邊呼吸都分不清誰是誰的。

好在賀蘭破大發慈悲,真真隻在外頭雞鳴時放過了他,留了口氣給他吊命。

這回祝神一挨枕頭,睡得昏天黑地,再醒來時,便是第二日午後。

賀蘭破不在房中,祝神一睜眼,身體雖四處酸痛,精神卻還不錯,大概是很久沒有一覺睡得如此深熟的緣故。

他貼身衣裳已被換過,手腳袖口都長了些,胸前領口也大,像賀蘭破的尺寸,但疊在床尾的那套外衫卻很合身。

祝神將就著把袖口和褲腳卷了卷,才穿好衣服,外頭一乾人等約莫等了許久,叩門得到應許後便端著水盆和茶水吃食魚貫進來,伺候了一通又麻利出去。

最後容琿方從隔壁過來。

一來便說:“沐得他們隻剩兩處園子沒有盤問了。”

祝神聽了,暫顧不上其他,便與容琿朝沐得目前所在處去了。

一夜連著大半日過去,疏桐與天聽教兩撥人皆是片刻沒有歇息。盤問的教徒還強打著精神,已有幾個上下眼皮打架的;沐得臉色要好些,隻眼下略有青黑。唯疏桐不愧是賀蘭明棋調教出來的人物,身後隨從都輪了一班,獨獨她一路監隨天聽教,滿府奔波,仍是精神抖擻,頭發絲兒都沒有一縷錯位。

見祝神來了,還有心思分出神來同他招呼:“祝老板安好,可睡得習慣?”

祝神頷首笑了笑,算是應答。

疏桐原以為他隻是路過,點了頭便要走的。豈知祝神就由容琿扶著定在那裡,意態悠然看著前方幾個教徒端了托盤挨個詢問院中下人。

疏桐審度著局勢,心道這人婚禮那日也是在府中的,不過賀蘭哀鬨事時他早已回了自家酒樓,就算沐得盤問也問不出個名堂,況且他也不在賀蘭府給天聽教的作客名單中,天聽教總不能在這個病秧子嘴中審出朵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