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又思及多一個局外人便多一分風險,祝神雖沒吃酒席,卻難保之前沒遇見過賀蘭哀,若是遇見,又難保不曾見過賀蘭哀身上這兩樣證物。
正當她打算開口找個由頭把人支走,便聽祝神對那托盤裡兩樣東西“咦”了一聲。
音量不大不小,正好使不遠處的沐得聽見。
疏桐眸光一暗,雖心叫不好,麵上仍客氣道:“深秋寒重,這兒又不乾淨,晦氣東西指定衝撞了祝老板。我打發兩個人領祝老板到彆的地兒休息。”
說著便朝身後的二層丫頭使眼色。
豈知他這邊人還沒過去,那頭祝神卻像被什麼吸引了,緩緩走到幾個托著匕首與佛珠的天聽教徒旁,指著盤子裡道:“這兩樣我見過。”
疏桐按桌而起,緊緊盯著祝神。
祝神卻似渾然不知局勢,拿起那枚佛珠問道:“這不是我送給賀蘭哀大少爺的?怎麼在這兒?”
疏桐神色陰下來,顧不得體麵,陡然喊道:“祝老板!”
沐得大步流星走到祝神跟前,沉著臉道:“可有證據?”
祝神將那佛珠轉到另一麵。午後刺目的陽光下,上頭清晰可見刻著一個“祝”字。
祝神道:“那日花園偶遇,賀蘭大公子救我一命,為表謝意,我便將這佛珠刻了字,親手送給他。”
說到這兒,他轉頭指著那把匕首:“正是借他這把小刀刻的。”
疏桐笑意全無,也不再與人客套,一步一步走向祝神,且行且道:“祝老板莫不是與我賀蘭家的仇敵串通一氣,今夜得了消息,特地跑來汙蔑一番?這是要拿我們的大公子的命!他們給你多少金?賀蘭府加倍——隻要你一番真話。”
祝神笑容歉然,正要擺手解釋,沐得卻好似一刻也等不得,接連問:“可有證人?”
他看看疏桐,又看看沐得,一副不明就裡的神情,遲疑半刻,實話實說道:“那日與我同行之人,正是貴府二公子賀蘭破。我今夜所言,一字不漏地轉述問他,孰真孰假,他斷不會撒謊。”
疏桐目光如芒,比刀劍更冷上幾倍。
這是碰上硬釘子了。
縱使府中千百人聽從調派,可賀蘭破卻是軟硬不吃。天聽教問不到他麵前便罷了,一旦找上他,他絕不會說半句假話。
賀蘭明棋孤注一擲,賭天聽教礙於他們姐弟血緣,又對賀蘭破的性子毫不知情,便在天聽教麵前做出一番姐弟親熱的表象,以斷絕沐得去賀蘭破那裡求證的念頭。
她不親不要緊,賀蘭破不熱也不要緊,府裡下人你一嘴我一句,在沐得耳邊說得他們親熱就可以了。
誰知半路殺出個祝神,沐得再是對他們姐弟二人之間深信不疑,也要非走一趟不可。
立時沐得便問:“賀蘭破何處?”
疏桐冷笑一聲,並不言語。
“你不說,我自己去找!”
沐得袍袖一甩,帶領一眾教徒浩浩蕩蕩往外走去。
天邊一抹浮雲遮住了太陽,照到院子裡的光忽地陰了一層。
沐得帶走了院中呼號的秋風,此時疏桐與祝神一個站在台階上一個站在樹蔭底,雙雙目送那一隊灰白色的不速之客走遠,周邊漸漸安靜了下來。
疏桐緩緩轉過目光,對祝神道:“祝老板這是何意?”
祝神兩手交握著放在身前,攏在碧藍的廣袖中,斂眉含笑道:“疏桐姑娘,就按吩咐,帶我去枕霄閣一趟吧。”
——這是前幾日賀蘭明棋給她的話:若遇上祝神,對方開口,不論如何,帶他來見。
疏桐縱被插手,卻也還牢記著賀蘭明棋的話。
一行人便又去了枕霄閣。
路上容琿低頭沉默。
祝神察覺他今早反常,閒來無事,便問:“誰又往你腦子裡塞棉花了?”
容琿竟連惱也不惱,一個勁兒搖頭:“沒誰。”
祝神心下怪異,按捺著走了半晌,直覺似的問:“小魚呢?”
容琿果真道:“屠究法師一早就找他去演武場,說是不服氣,要再比比。”
祝神:“你怎麼知道?”
容琿:“我今早來碰見他了。”
祝神:“在哪碰見的?”
容琿:“門口。”
祝神看了看前方疏桐的背影,確定對方留夠了距離,便小了聲兒裝作隨口問道:“誰告訴你我在他那兒?”
“沒人告訴。”容琿聲音悶悶的,“我四處找了,找到他那兒的。”
“這樣啊。”
祝神又走了幾步,看似沒話找話地說:“他還說什麼?”
容琿:“他還說您是昨夜去的。”
“沒說我去做什麼?”
“說了。”
容琿頓了頓:“說您去找他……”
祝神屏息聽著。
“比武。”
“……唔。”
祝神張了張嘴,想解釋一兩句,還是閉上了。
過了會兒又道:“其實聽起來挺合理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