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琿愁眉不展望著陸穿原:“會不會跟十二年前的事有關?”
祝神也曾這麼認為。
賀蘭破的目光移向雕欄玉砌的樓梯:“他十二年前,便很怕風聲嗎?”
陸穿原歎氣:“十二年前的春天,我在一處山洞撿到他。當時他雖一身的傷,昏迷不醒,旁邊卻放著打好的野兔和果子,像是被人照顧得很好。沒多久他醒了,我治好他的傷,本來要走,山裡刮起了大風,惹得他坐立難安,幾乎要了他的命。我實在放心不下,陪他等了幾日,見沒人來找他,才把他帶了回去。那時他便已是……”
陸穿原似乎想說彆的什麼,到最後也隻吐露了五個字:“十分怕風了。”
賀蘭破在他傷痕交錯的兩條小臂上凝望了片刻——昨晚後半夜祝神受不住時也在他背上留下過這樣雜亂的指痕,隻是沒有陸穿原手臂上的那麼深、那麼多,是很克製的。
他想關於祝神,陸穿原有話瞞著,可此時並未計較,隻問:“他聽見風聲時有什麼反應?”
祝神還是祝雙衣時,是不怕風聲的。賀蘭破想,是他與他分彆後再遇到陸穿原的那個春天,發生了點什麼。
容琿說:“他覺得有蛇在咬他。”
賀蘭破轉頭便問屠究:“有什麼四季下雪、風很大,又有蛇的雪山?”
這前兩個條件的雪山倒是遍地一籮筐,可哪裡的雪山會有蛇呢?還是一年四季的蛇。
屠究說:“有倒是有一個。不是一般的雪山,山裡也不是一般的蛇。”
那座雪山叫丘墟。
是數十年前兩位歸隱的大法師鳳辜與戚長斂的歸隱之處。遠在沾洲之北,千年飄雪,因嚴寒難耐,世人未有涉足。
屠究說:“強到化境的法師,有物化自己念力的能力。至於物化成什麼,那就看先天稟賦了。比如有的……”
“誰要聽你照本宣科呢。”陸穿原像是知道她接下來的要說的話,直接打斷,“你就說那地方在哪兒!當務之急,是把人先給找到。既然丘墟冷得寸草不生,祝神那破苗子,又能撐幾天?”
“好吧。”屠究放下瓜子,拍拍手起身,往地上杵了杵她的法杖,“我能用法杖把你們送去那裡,不過隻是雪山腳下。法師能感知到彼此的念力,我手伸長了,那是犯人家的忌諱。”
陸穿原說:“你等等。”
他轉身去藥台底下取了個藥箱子,像是常備的,但又與他出門診病所帶的不同,應當是專門給祝神用的。
他一麵收拾,一麵衝容琿說:“去,去準備一輛馬車,燒足足的碳,備好手爐,多放幾床毯子。”
賀蘭破看著他們忙了起來,對屠究說:“先送我過去。”
正當要走時,他又忽然回頭問:“你覺得,我的刀,能快過他們嗎?”
屠究微怔:“誰?”
“鳳辜和戚長斂。”
屠究愣了愣,她沒想到賀蘭破在這短短片刻竟已做出了最壞的預想,覺得綁了祝神的會是那兩個大法師。
“再練練。”她實話實說,“你能贏我雖很不錯,但比寧少期,略慢毫厘。寧少期的劍天下第一,她或許能贏他們,可你太年輕,還差一點。”
賀蘭破垂下眼:“我會救出他的。”
“不要太悲觀嘛。”屠究拍拍他的肩,“祝神與他們又沒仇,興許是彆的法師,也未可知。”
“不過說起來——”她摸摸下巴,“我還沒見識過祝神的念力。他也是法師?他的念力已物化作了蝴蝶?是什麼樣的蝴蝶,好看嗎?”
賀蘭破低著睫毛,似乎在回憶著祝神的蝴蝶是何等模樣。接著他第一次揚起唇角,雖然那笑在現在的他臉上實在很勉強,像抿唇時順便把嘴角往上提了一下——可他確實是笑了,很認真地說:“好看,同他一樣。”
叫人移不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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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墟巍峨壯闊,賀蘭破走得不知晝夜,最後置身茫茫山巔時,是他踏入這個地方的第三個晚上。
此時距離祝神被劫,已經過了四天。
他在一望無際的素色天地裡看到一隻盤旋的朱砂劍尾,飛雪中它飛得顫顫巍巍,賀蘭破追隨它的蹤跡,一路往前,終於看到那棟散發著微弱星火的小木屋。
屋內板門大開,堂上有人秉燭而待。
賀蘭破走到門前,看見坐在椅子上的人。
那是個眉眼俊闊,氣度不凡的男子,一身黑衣,繡蓮花紋,光看容貌不過三十上下,可若是一個法師,年紀便難以揣度。
他麵上含著隱隱笑意,姿態沉穩,一隻手搭在桌上,另一手握著一個藥瓶。
“賀蘭破,”這人似乎等候多時,張嘴就叫出他的名字,“不錯,這回隻用了四天。”
他話裡有話,顯然並非與賀蘭破第一次相見,可賀蘭破無心去理。
賀蘭破的視線在屋子裡其他地方掃蕩,奈何桌上燭光太微弱,除了能照亮他二人所占的一隅,其他角落黑得看不見四壁。
“祝神在哪?”賀蘭破問。
黑衣男子往左右瞧了瞧,疑惑道:“在這兒啊,你看不見?”
“哦——”他慢慢站起來,恍然想起什麼似的,“他現在啊,像條狗一樣。得敲敲碗,才會爬出來。”
說完他把手裡的藥瓶遞給賀蘭破:“打開試試?”
賀蘭破緊緊握著手裡的刀,兩隻眼睛定在他的臉上,並不接。
“我可給過你機會了。”對方眼中掠過一抹戲謔的笑意,然後用拇指將瓶口的塞子抵住,略用力,瓶塞彈出去的一刹,擠壓著空氣,發出“咚”的一聲。
自瓶口散發出一股濃烈而刺鼻的裂吻草的氣味,是小霽粉的原料之一。
與此同時,賀蘭破聽見,不遠處的角落裡,傳來鎖鏈牽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