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眼睛一……(2 / 2)

沾洲歎 詩無茶 5101 字 10個月前

他一張嘴滿滿當當,捧著油紙四處張望,含糊不清地喊:“賀蘭公子?”

沒人應答。

沒人就沒人吧。祝雙衣繼續低頭吃餡餅,反正自己吃飽了也能走回去。

正想著,身後有人問:“醒了?”

祝雙衣嚇得一口肉噎在嗓子眼裡上不去下不來。他吃東西本就吃得糙,一塊牛肉做樣子嚼兩下就能咽到肚子裡去,跟怕吃一口彆人就要來搶似的,時常一頓飯菜下來肚子飽了嘴巴還沒反應過來。

這下老大一口肉卡在喉嚨裡,眨眼功夫就給他憋得滿臉通紅。

賀蘭破捧著後腦勺給他灌了水,祝雙衣一張小臉兒由紅轉白再轉紅,才勉強緩過了氣。

賀蘭破問:“怎麼樣?”

祝雙衣摸著心口順氣:“感覺還哽在這兒呢……你摸摸?”

賀蘭破沒摸。祝雙衣時常有種未經教化的不知分寸。

不過他知道祝雙衣這是沒事兒了。

他從樹後拿起二人的刀劍:“圖城昨夜鬨了命案,正封鎖出口排查凶手。我們剛好出了顧氏地界,我在就近的鎮子上林子雇了馬車,現在就走。”

祝雙衣一聽回家,很快風卷殘雲,跟著賀蘭破上了車。

馬車裡有點心水果,鎮著冰塊兒,因為天氣炎熱,賀蘭破沒讓熏香,祝雙衣一進車廂先把桌上吃的掃了一頓,隨後安安心心窩在榻上打起瞌睡。

睡著睡著,他突然抬頭,對賀蘭破說:“我殺人了。”

當時賀蘭破背對著他坐在桌前給他剝荔枝,一顆顆晶瑩的果肉用銀勺子挖了核再放到一旁墊了冰塊兒的小盞裡,祝雙衣假裝打瞌睡的當頭上,荔枝肉已盛滿大半盞。

他話音落地,賀蘭破動作都不見停滯,隻淡淡應了一聲:“嗯。”

祝雙衣在榻上坐直了,鄭重道:“我……我殺人了——你不驚訝嗎?”

賀蘭破手上一頓,他用很短暫的時間思索了一下,覺得自己應該表示一番驚訝,否則會引起祝雙衣的疑心。

所以賀蘭破放下勺子和荔枝,整理好神情,側過臉,對著祝雙衣微微睜大眼,表示震驚:“你殺人了?”

“……”

祝雙衣低頭:“昨晚船上死的人就是我殺的。”

“啊,”賀蘭破認為自己震驚得差不多了,轉回去接著剝荔枝,“很險。”

祝雙衣:“險?”

賀蘭破:“你都中毒了。”

“……唔。”祝雙衣摸摸後頸脖子,聽著這話有點彆扭,但又挑不出錯來。他打量著賀蘭破神色,又說:“我還殺了同村的廖二。”

賀蘭破又飛快地思索了一下,認為自己在第一次聽到祝雙衣殺人時已經表示了驚訝,所以第二次聽到後可以免去這樣的環節。

於是他拿起最後一顆荔枝說:“哦。”

剝完荔枝,賀蘭破洗了手,把小盞端到祝雙衣跟前:“嘗嘗。”

祝雙衣一邊木訥地接過,一邊讓思緒神遊天外。

他想問問賀蘭破“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麼殺他們”,吃完一口荔枝後他說:“好甜啊。”

然後他腦子裡的問題從“為什麼不問我”變成了“為什麼這麼甜”。

臨近傍晚,馬車一路未歇,終於抵達鎮上。

還好夏日天長,他們動身又早,祝雙衣不用因為遲到遭受小魚的不滿。

快下車時,賀蘭破從桌下拿出一套乾淨的新衣:“今早去雇車時在成衣店買的,馬車不算乾淨,換早了容易臟。你現在將就換上。”

祝雙衣一夜到現在還穿著那位花衣公子的衣裳,廣袖長尾的,雖不方便,到底還占個香字。在輪船上滾了一圈,又去海裡泡一趟,便好處全無了。賀蘭破的衣裳給得正是時候。

祝雙衣笑道:“謝了啊。”

說罷便拿去榻上窸窸窣窣換了起來。

他是細高的個子,腰也是窄窄的一把,近些日子因為小魚的病情四處奔波,消瘦不少,人卻在悄悄長高,因此更難買到腰身合適的衣裳。

賀蘭破去成衣店裡特地叫掌櫃改了尺寸,祝雙衣這會子換完,低頭左右看看,笑道:“怎麼會有這麼適合我的尺碼?你改過的?”

賀蘭破凝視他片刻,解釋道:“我哥哥……和你一樣,總比同等身量的人瘦些,腰身也要另做尺碼。”

“你很在乎你哥哥嘛。”祝雙衣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腔,“連他衣服尺碼也知道。”

賀蘭破唇角微微上揚:“他對我很好。”

“連你都能說很好的人,那一定是非常好了。”祝雙衣似乎對這個哥哥有了一點興趣,“他現在在哪兒?”

賀蘭破望著他,良久才說:“我不知道。”

“不知道?”祝雙衣湊到他麵前,“你哥哥失蹤了?”

祝雙衣在這時想起賀蘭破也是最近才出現在這個地方,自己和小魚搬來這裡月餘,從沒見過這個人,並且他周身的用度與氣態也與這個邊陲小鎮十分格格不入,是很引人注意的。如果早就在這兒,自己不會沒發現過。

“你是來這兒找你哥哥?”祝雙衣恍然大悟,“他在這兒?找到了嗎?”

賀蘭破的眼神在這一刹變得些許複雜,像一向安穩平和的湖麵在不經意間泛起了波瀾,可那波瀾實在短暫,祝雙衣還沒來得及看清便消失不見。

“在找。”賀蘭破說,“快找到了。”

兩個人相對無言,祝雙衣想不出寬慰的話,曲意逢迎的場麵話他倒會很多,可他並不想拿來用在賀蘭破身上,因此他的表達就顯得貧瘠而笨拙了。

下車前他欲言又止,回頭問道:“你很想他吧?”

賀蘭破的目光還是那樣,平靜如水,可麵對祝雙衣時總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湖水也分春夏秋冬,而賀蘭破望向他的視線,始終與彆人不同。

他的湖水不曾見過寒冬。

賀蘭破笑了笑:“小魚,他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