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現場音樂響起,大廳裡都是來賓,許時月穿著禮服在接待客人,陳澤州跟在旁邊遞煙。
許時易穿著西裝從正門進來,胸口一大朵紅花,上麵寫著“新郎”,春風滿麵,眉間已然褪去了青澀,多了成熟和穩重,像是一個打了勝仗的將軍,眉間都是掩不住的喜悅。
他要娶到他的女孩了。陳吟這天很美,唯一不足的就是天氣太冷了,她肩膀上披著毛領,看著貴氣十足,像是民國時期的富太太。婚紗的群白在地上鋪開,像是一大朵潔白的梔子,手裡拿著捧花,白玫瑰紮成的花束,她朋友在一邊給她裡頭上的頭紗。
層層疊疊,薄如蟬翼,似乎在孕育一個美好的夢。
親朋好友全都到場了,許時易在彆人提起他和陳吟般配時,嘴角都是抑止不住的笑,如當年他提到他最喜歡的歌時的表情,隻是這一次,多了勢在必得的氣勢。
婚禮現場的背景音樂是《今天你要嫁給我》,雙方的父母臉上洋溢的都是笑容和欣慰。
晏歲去了西藏,昨天晚上連夜抵達的,火車上還不算太擁擠,她買的靠窗邊的票,能看見外麵的風景,有大片大片的草原,全都是綠的,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貼近大自然,想要融入到裡麵。
草原上有成群的羊群和牛群,牧民穿著厚厚的藏服在後麵驅趕它們,和草地相接的是碧藍的天,乾淨的沒有一絲雜質,活像一大塊兒藍寶石。
她問了當地的牧民朋友,可以去山上掛經幡的,民宿的老板娘是漢族人,晏歲聽不懂藏語,她就換成普通話和晏歲交流,老板娘說明天早上可以開車帶她去掛經幡。
晏歲捧著手裡麵熱乎的羊奶暖手,順帶道了謝。她抱著自己的吉他上樓,房間有點小,好在很乾淨的,和平時住的民宿不一樣,裡麵隨處可見的是手工製品,花色圖樣都很獨特,讓人向往又敬仰。
洗漱完之後她坐在床上,打開窗戶,一眼望去是廣袤無垠的草原,遠處是山的輪廓,在黑夜裡,像是守護這裡每一寸土地的守護神,月光如水傾斜下來,懸掛在夜空裡好似永懸不落,會一直閃耀,一直皎潔的。
往後,她不再有月亮了。
早上六點,車子行駛過彎彎繞繞的山路,四周都是草,路也是土路,顛簸甚多,晏歲坐在副駕駛上,被顛的一晃一晃的,老板娘笑著開口問她:“你暈車不?”
她搖搖頭,她是不暈車的,但是此刻她有些難受,或是因為高原反應,或是因為車內的顛簸“我還可以的。”
她昨晚一晚都沒有睡著,不知道為什麼,隻是望著窗外的圓月發呆,想知道,它什麼時候會落下去,直到天要明了都沒有得到結果。
答案是在黎明沒有來臨之前,月亮在空中永懸不落。
說完對著老板娘扯出一抹強笑。
“那就坐好了,我加速了。”
晏歲側頭,看見她眼中堅毅的眼神,目視著前方,向往且堅定,仿佛是在奔赴自己所熱愛的山海,黝黑的臉龐裡,那一抹堅毅的神情,更顯得熾熱。
越往高去,空氣越稀薄,裡麵彌漫的都是霧,氣溫驟降,晏歲裹了裹身上的羽絨服,迷迷蒙蒙的看不清前方。車子的遠方燈亮起,刺亮昏黃的燈光裡像是在下一場細細的小雨。
車裡放起歌,開頭是一陣吉他聲,然後傳來男人低啞又飽經風霜的嗓音,低沉,沉重,好似能穿越時間,能抵擋風雪。
“你在南方的豔陽裡大雪紛飛,
我在北方的寒夜裡四季如春,
……”
《南山南》,晏歲側頭看向窗外,搖搖晃晃之中,看見對麵山腳的一抹豔紅,天空慢慢明了,前方的路快要開到儘頭。
車子在滿是經幡的路下開過,土路蜿蜿蜒蜒,一直蔓延到山腳下,途經有不知名的小花正值開放,是一片淺藍的花海,有個好聽的名字叫阿拉伯婆婆納。
“如果天黑之前來得及,我要忘了你眼睛。”
可惜天從未因她而亮過。
晏歲下了車,站在山頂眺望,那抹紅愈漸深,變成橘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上升,民宿老板娘停好車走到她旁邊,並排站著,從腰間取下一個小壺,甚是豪爽的喝了一口,然後遞到晏歲麵前。
“喝一口吧!”
裡麵是青稞酒,晏歲隻喝了一小口,沒過多久就感覺渾身都熱起來了。
先前顆如橘子般大小的旭日,現在掛在了半空中,如圓盤大,她悠的想起小時候學的《兩小兒辯日》。
不知怎的又想起李清照的詩: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眼前的半片天已然布滿朝霞,絢麗多彩,就如掛在對麵的山之巔,伸手便可得。下麵簇擁著雲霧,亦真亦假,山頂的風吹來,經幡就跟著動,發出聲響,倒像世人在祈福。
晏歲的鼻尖凍得通紅,當第一縷陽光打到她所占的位置時,回望來時路,已經是一片光明,好像有什麼在隨著陽光的到來而消失,胸中一片悸動,那一瞬,似乎什麼都不太重要了。
她聽彆人說:經幡祈願,福祉滿地。
老板娘隨便找了一個地方坐下,看麵前的女生,手裡牽著長長的經幡往遠處跑去,跑的那樣的快,身後的經幡隨著風動,天藍的不像話,霧裡還帶著水汽。
晏歲在木樁上繞了一圈又一圈,眺望山腳,油綠的草地上有羊群了,牧民騎著馬在羊群後麵慢慢跟著,這樣的生活似乎也很好,無憂無慮的。她感覺自己在做一件聖神的事情,心裡的丘壑在這一瞬被填平。
如果能回到十七歲,她會告訴自己,後來的她,其實也很好,至少實現了當時的夢想,所以不必自卑,哪怕月亮從來不回頭看她。
這些年裡,身邊的朋友換了一批又一批,能見到真心的少之又少,世事涼薄。在失去的人裡,她最想念她自己。
年少時,總會過分的對這個世界抱有期待,理想主義太嚴重,要等到真正吃虧,才意識到,這個世界一直都是現實主義為主。
所謂理想,便可以用“要浪漫不要命愛”來概括。
站在山頂,她懷裡有清風,有山川,有平原,有河流,心臟第一次被填的如此滿。
她朝著對麵大聲的呼喊“晏歲,做你自己吧!”對麵沒有回聲,可她耳畔都是自己的聲音。
那一刻,淚如決堤,她知道今天許時易結婚,所以手機關了機,她不想再去看任何有關他的消息。
晏歲覺得遺憾頗多,她喜歡許時隔七年,她的心意他卻未探知分毫。而她自己早就在暗無天日的暗戀裡,漸漸迷失了。
遠方忽然刮來一陣猛烈的風,像故人如潮水般的思念,直直的與她撞個滿懷,晏歲覺得刹那間,自己像是被風穿透了一般,胸腔裡生出強烈的想哭的衝動,是他回來看她了。
你果然還是放不下。
她張開雙手,擁抱著迎麵而來的風。風動,幡動,仁者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