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晟打開院門,和前來傳話的小廝對了個正著。
小廝對上司馬晟那雙鷹一般犀利的眸子,渾身一哆嗦,眼瞧著就要跪。
司馬晟低聲嗬斥:“有話就說。”
小廝彎了一半兒的膝蓋又捋直了:“太子殿下來了,王爺讓您去前廳……見客……”
司馬晟眉梢一壓:“你去告訴父王,太子殿下這邊我能應付,讓他不要擔心。”
“是,世子殿下。”
前廳裡,司馬長庚正站在花案前擺弄案上的盆栽。
走廊處閃過一抹暗色人影,他停下手中動作,抬眸看向來人,揚眉一笑:“世子來了。”
司馬晟在他麵前三寸開外的地方站定,恭恭敬敬行了個君臣禮:“不知太子殿下駕臨,有失遠迎,還望太子殿下莫要見怪。”
他這話說得禮數周全,麵上卻不帶半分熟絡笑意,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司馬長庚也不在意,眼角笑意依舊:“世子多慮了,是孤臨時造訪,哪裡又來見怪一說?”他看了眼滿園花色,稱讚一句,“平王府花色各異,極為罕見,真是讓孤大開眼界啊!”
“父王生性與世無爭,唯愛擺弄花鳥,讓太子殿下見笑了。”司馬晟一板一眼回道。
“與世無爭好,與世無爭的好啊!”司馬長庚大笑兩聲,提步進了前廳。
司馬晟跟了進去:“太子殿下請坐。”
司馬長庚在長案前坐下,司馬晟在他對麵落座。
“不知太子殿下突然登門可是有事要交代?”司馬晟話裡話外都透著恭敬,隻是這恭敬在言不在心。
“哎,交代談不上。”司馬長庚端起案上的茶碗壓了口茶,“不過是想和你聊一聊梁遷。”他邊說邊覷著司馬晟麵上神色,試圖從上麵尋到蛛絲馬跡。
隻是,可惜。
司馬晟麵沉如水,神色紋絲未動。
“梁國公家的三郎?”司馬晟提起視線和他對視,“不知太子殿下想要聊什麼?臣下和他並不熟。”
“不熟?”司馬長庚好整以暇看他,“五年前你們可是……”
“殿下也說了是五年前,今時不同往日,我和梁家三郎再無交集。”司馬晟狀似認真想了想,又從容補上一句,“不過這次回來倒是撞見過梁三郎幾次,但也沒怎麼說過話。”
司馬長庚眯著眼看他,少頃,莫測一笑:“那你幾次三番和他在鹿雲坊見麵,又是所為何事啊?”
“太子殿下,下臣冤枉。”司馬晟口中說著冤枉,麵上是一副忠肝義膽的良臣相。
司馬長庚生生被他這話氣笑:“孤也沒說什麼,怎麼還喊上冤了呢?”
“殿下。”司馬晟親自為司馬長庚添了茶,“殿下是知道的,鹿雲坊的位子若非提前預定是搶不到的。”
司馬長庚讚同點頭:“嗯,這個孤的確有所耳聞。”
“下臣回回去,回回沒有位置。剛好每回都能碰到梁家三郎,您說巧不巧?”
司馬長庚皮笑肉不笑:“是挺巧的。”
“梁家三郎為人寬厚,他不忍下臣挨餓,便勉為其難讓下臣和他公用雅間。”
這一回,司馬長庚聽完,唇角往後一拉,冷笑出聲:“這沒有鹿雲坊總還有彆的酒樓,也不見得世子就會挨餓吧?”
“殿下說的極是。”司馬晟真情實感歎息一聲,“可下臣的屬下是個貪吃的,常年跟著下臣駐守新城吃糠咽菜,好不容易來回洛陽就想著去大名鼎鼎的鹿雲坊吃上幾頓飯。”
“下臣體恤下屬,這才不得已,勉為其難和梁家三郎拚了桌。”
司馬晟說得有鼻子有眼,司馬長庚竟一時找不到突破口,末了,又是一聲冷笑:“不過是吃了幾頓飯而已,世子怎麼還勉為其難,說得跟受罪似的。”
“殿下明鑒。”司馬晟拱手作揖,“梁國公府是百年世家,家中兒郎又在京中擔任要職,若下臣和梁國公府的人走得太近,下臣擔心會被有心之人拿來做文章誣陷下臣。”
“下臣忠心報國,對官家和太子殿下絕無二心,但人言可畏,故和梁家三郎同席吃飯實在煎熬。”
司馬晟麵不改色說完這些,司馬長庚不得不佩服他的口才。還不等他將結黨營私的帽子扣下來,對方已經先下手為強,以四兩撥千斤的絕技將自己輕輕鬆鬆從這癱汙泥裡給摘了出來。
司馬長庚沒搭腔,默了好一會兒才再度開口:“世子能時刻記得謹守本分為國效力是我朝的福氣,往後可要一如既往才是。”
“太子殿下教訓的是。”
司馬長庚看他一眼起身離開,直到出了平王府的大門上了馬車,臉上的假笑才瞬間褪去。
他一巴掌拍在車廂上,低聲罵道:“好你個胡攪蠻纏的司馬晟。”
不過轉念一想,既然他自己都那般說了,應該會和梁遷保持距離,繼續做一個安分守己的好臣子吧?
想起梁遷,他煩悶的心情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