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惠帝蒼老的眸中迸出一抹陰翳。
柳少全餘光看了眼司馬長庚,眼底無端添了幾分玩味,他再次舉了舉手中笏板,恭恭敬敬道:“陛下,近來老臣還聽聞了一件趣事。”
仁惠帝不著痕跡眯了眯眼,唇角隱約可見笑意:“柳愛卿還有何話要說?”
“回陛下。”柳少全道,“臣還聽聞太子殿下和梁國公家的三公子來往頻繁,長此以往若是被有心之人將此事拿來大作文章,怕是有過從甚密之嫌。”
“嗬。”司馬長庚冷笑一聲,“梁遷究竟是如何得罪了柳國公?竟能讓柳國公汙蔑其至斯?一會兒說是他和司馬晟相交甚篤,一會兒又說他和孤過從甚密。”他哼笑道,“我看柳國公是鐵了心要將汙水往孤身上潑了。”
柳少全默然回他一笑:“老臣斷沒有汙蔑太子殿下的意思,老臣一顆忠心天地可鑒,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我大乾朝,斷沒有半分私心,還望陛下和太子殿下明鑒。”
“忠心?”司馬長庚眉眼寒涼,“若是忠心與否全憑一張嘴,那柳國公是夠忠心的。”
“太子殿下此話可是要誅老臣的心啊!”柳少全老臉一拉就要喊冤。
“陛下。”突然,邱有良湊到仁惠帝耳邊不知嘀咕了句什麼。
仁惠帝聽罷抬眼看向殿外,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殿外站了個小太監。
小太監滿頭大汗挨在殿角,怯生生的目光落在邱有良身上欲言又止。冷不丁對上仁惠帝看過來的目光,嚇得渾身一哆嗦迅速垂下頭去。
群臣也留意到了仁惠帝的視線,跟著往殿外望去。
小太監嚇得不敢抬頭,無形中感到無數道視線“唰”地一下落在自己身上。他隻覺如芒在背,頭壓得更低了。
仁惠帝沉眸看他:“殿外何人?”
小太監被仁惠帝這麼一盯,嚇得險些尿了褲子,哆嗦著嘴唇強行鎮定:“回,回陛下,奴才是今日當值的太監榮,榮貴。”
仁惠帝麵色不虞,他遞給邱有良一個眼神,後者立即會意,衝著小太監招了招手:“陛下讓你上前回話。”
小太監戰戰兢兢進了大殿,瘦小的身板從群臣中間穿過站到了仁惠帝麵前的台階下,他撲通一聲跪在了黑石地麵上,強壓著因害怕微微顫抖的聲音:“奴才拜見陛下。”
“你在殿外鬼鬼祟祟做什麼?”仁惠帝開口,聲音中是與生俱來的帝王威勢,嚇得小太監身子一抖。
“回,回陛下……”小太監抖著發白的唇道,“奴才並不是,並不是有意站在殿外驚擾陛下的,實在是,實在是有急事要稟告陛下。”
“急事?”仁惠帝沉眉看他,“什麼急事?”
小太監嚇得一顆頭“砰”的一聲磕在地上:“回陛下,平王世子出事了!!”
平王府。
司馬晟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呼吸弱得幾不可聞。
他的臉上,身上都裹滿了紗布,隻餘一雙眼睛露在外麵。眼周的肌膚摻了血,乾了之後緊緊抓在皮膚上,將司馬晟的眼角都拉扯得變了形。
“兒啊!我的兒啊!!”平王趴在司馬晟的床前哭成了淚人。
“王爺。”徐進擦著紅腫的眼皮喊了聲,“王爺就是再傷心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平王哭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都顧不上擦,隻知道張著口哭,哭得是一聲比一聲大:“兒啊!我苦命的兒啊!!”
白秉站在一邊乾流淚,淚水混著臉上半乾的血跡一並砸在地上,啪嗒啪嗒砸出一個個血窩。
秦楚聞訊趕來,看到屋內慘淡的一幕,不禁心尖兒一跳頓在了原地。
他想問一問司馬晟的傷勢,可是……
又不敢問。
萬一,萬一……
白秉走到秦楚跟前和他對視一眼,他這才發現白秉也在,還負了傷。
“你怎麼也……”
“說來話長。”白秉抹了把臉,壓低了聲音,“我們出去說。”
“好。”
兩人出了司馬晟的院子,尋了處安靜的亭子走了進去。
“白秉,你實話跟我說,啊晟他到底怎麼了?”秦楚心裡是真著急,“我看他昏迷不醒,不會……”
“你放心,禦醫已經過來看過了,大人雖然昏迷了但並無性命無憂,就是瞧著嚇人了些。”白秉想了想又道,“說起來還是大人頭上的護頭箍救了他一命。”
“如此便好。”秦楚鬆了口氣。
白秉忍不住自責:“不過這事也賴我,坐在前麵趕車居然沒發現有人偷襲。”
“偷襲?”秦楚駭然,“天子腳下居然有人敢做出此等不要命的事?”
“我也這麼覺得。”白秉想起來就一肚子的火,眉毛一豎胳膊一甩,“也不知道是哪個不要命的龜孫子,躲在暗處傷人,有本事出來找老子單挑啊!斯哈……”
不經意扯到了手臂上的傷口,白秉痛得吸溜一口涼氣。
秦楚觸及他前臂上翻開的皮肉,心下一驚拉過白秉的手,憂心道:“怎麼傷的這麼重?”
“不過就是小傷,沒事。”白秉拉了拉袖口將傷口遮住,想了想又刻意將袖口往上提了提,將傷處徹底暴露在秦楚麵前,“不用擔心,一點兒都不疼。”
“疼就疼,做什麼還不承認。”秦楚盯他一眼。
白秉嘿嘿傻笑兩聲:“對對對,疼,真是太疼了。”
秦楚好笑看他:“這麼疼,待會兒怎麼回東郊大營?”
“還沒來得及和你說。”白秉說著說著神色變得有些扭捏,“我和大人商量好了,從今往後我在王府住,隻訓兵時去東郊大營。這樣一來,也能經常見到你。”
“也好。”秦楚露出個笑,“啊晟眼下傷了,身邊有個信得過的人在也好。”他突然想起了什麼,神色一暗,“暗中出手的人究竟是些什麼人,有眉目麼?”
“這個……”白秉撓撓後腦勺,“這個還得大人醒了以後才能下定論。”
“嗯。”秦楚看向梁國公府的方向,“啊晟受傷的事梁遷知道麼?”
白秉遲疑道:“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他應該……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