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滿場嘩然,平陽郡主拿起孔瑄手中粗糙的木匣子,將信將疑地打開看了一眼,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
包括李狗蛋在內的工人們都知道孔瑄不懂鍛造之法,紛紛冷汗涔涔,覺得珍翠樓今天難逃被砸的命運。
熟料平陽郡主一反常態地沉默片刻,問道:“你怎麼想到做這麼一支釵子?”
孔瑄如實道:“郡主燦如驕陽,而銀器素白沉靜,我想,將發釵打造成燃燒的火焰,以紅寶石點綴,與郡主最為相配,隻是時間緊迫,還剩最後的打磨沒有完成。”
不卑不亢,毫無諂媚做作之態。
“好一個燦如驕陽!你,過來,替本郡主把釵子戴上。”平陽郡主勾了勾手指。
圍觀的人群麵麵相覷,看著孔瑄從容上前,從匣中取出發釵,插|入平陽郡主的長發中。
純色發釵更襯得平陽郡主墨發如瀑,純粹的鮮豔寶石畫龍點睛,卻沒有喧賓奪主;珍翠樓的工人們眼中訝異更甚,這珠釵的設計頗為複雜,尤其這鏨花的工藝,就是常樂城手藝最好的銀匠都未必能做得出來,而孔瑄不僅將之做到極致,還隻用了七日,這怎麼可能?!
平陽郡主目光審視地看向陳三貴:“看在這支釵子的麵子上,我就饒你這一次,倘若還敢在本郡主麵前耍這些把戲,小心你的腦袋。”
陳三貴一抖,卻不敢回話。
平陽郡主將珠釵還給孔瑄,毫不掩飾滿意和喜愛:“七日後我會親自來取你的成品,可彆讓本郡主失望。”
眾人的視線複又回到孔瑄身上,李狗蛋陰陽怪氣道:“這火爐都沒開,也不知道你是怎麼熔的銀料,該不會是從哪裡偷來的吧?”
孔瑄頭也不抬:“郡主想來還沒有走遠,李總管有疑慮,不如你把她叫回來?”
說罷,他捧著匣子回到工作間,任憑李狗蛋氣得咬牙也沒有回頭。
他們作惡在先,怎麼敢真的去攔下平陽郡主,孔瑄對此心知肚明——
不過,就算他實話實說,自己能夠憑空點火的話,大約也會被當成是瘋子吧。
走進工作間前,他的耳畔響起些竊竊私語,雖然很輕,但孔瑄依舊聽得一清二楚。
“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孔瑄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
最後的打磨工作並不繁複,但孔瑄向來對珠寶要求極高,哪怕其他工人都覺得已經接近完美,他也不願鬆懈一絲一毫,這種幾近偏執的行為反倒讓其他人看他時多了幾分敬佩,自平陽郡主離開後,孔瑄和珍翠樓的工匠們之間的關係反倒拉近了不少。
約定好交付的前一日,珠釵終於完成了最後的拋光,銀匠張小山露出讚歎的目光:“孔哥,你也忒牛了!這珠釵要是拿出去,指定被那些貴族小姐們搶著要,嘖嘖,要不我們就按著打個模出來,以後量產?”
孔瑄將珠釵放進匣子,無情道:“平陽郡主要豔壓群芳,你敢讓彆人和她戴一樣的釵子?”
“哎,我就是可惜嘛,你說你有這麼好的手藝,還不如自立門戶,偏在這裡和我們一起受李狗蛋的氣。”李狗蛋近來沒少在他們麵前說孔瑄的壞話,張小山心懷不忿,一股腦抖落出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孔瑄略一思忖,想要擺脫陳三貴的壓榨,自立門戶到確實是個好主意,隻是...
他看向自己空空蕩蕩的錢袋,無奈地歎了口氣。
張小山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哎呀”一聲:“咱們可以和彆人合夥啊,他們出錢我們出技術,這些大商人不都是這樣的嗎?像林家、白家、楚家...哦,楚家不行。”
原身記憶缺失,孔瑄隻知道這三家都是常樂城赫赫有名的大商戶,疑惑地歪過頭:“楚家為什麼不行?”
“你這都不知道?”張小山險些咬到舌頭,八卦似的湊了上來,“楚家那位大少爺,名聲都‘那樣’了,誰敢跟他家合夥啊?這不得把賺來的錢都揮霍光!”
話匣子一開就收不住,張小山喋喋不休地細數起大商人之間的恩怨情仇,孔瑄聽得直打嗬欠。
陳三貴不允許銀匠將珠寶帶離珍翠樓,他將匣子放進庫房,仔細鎖好後和張小山結伴離開。
他這些天幾乎寸步不離地守著珠釵,一定要回螞蟻巷子時就將它鎖在木匣子裡,這鎖也是他親手製作,隻有他自己能夠解開,就是為了防著李狗蛋的報複。
然而他自認已經足夠小心,心裡卻依舊有種不祥的預感。
直到交付當日,張小山被李狗蛋帶人圍在中間,驚恐地看著他,手裡還捧著空空如也的匣子,那股不祥的感覺才徹底噴湧而出。
——張小山的腳下,躺著斷成兩截的珠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