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裴衿早就讓他不必參與這些阿諛奉承,他才能吃著點心作壁上觀。
蒞臨奇巧節的“大人物”實在太多,孔瑄聽得興致缺缺,直到“楚家”二字響起,他才猛地抬起頭,順著李常伸出的手指看了過去——
一對衣著華美的夫婦正手挽著手漫步席間,他們身後跟著個錦衣玉袍的青年,這青年身形不高,卻隱隱能看出從小養尊處優的氣質來。
孔瑄精神一振,忙問道:“李大哥,那就是楚大公子嗎?”
李常頭回見孔瑄這麼著急,但距離太遠,他瞪著眼睛看了半天,還是不太確定:“說不好,楚家有兩位公子,我看不清這是哪位...不過楚大公子不著調得很,我估摸著他未必會參加這種展會。”
他還想說些楚大公子的“事跡”,展台上突兀響起一聲清脆鑼聲,李常趕緊壓低聲音:“開始了開始了,孔老弟,奇巧節開始了。”
孔瑄站起身,扶著圍欄向下看去,林家總管又敲了一聲鑼,朗聲道:“感謝各位來到雙木閣,請觀賽的各位老爺夫人入席,參賽的各位老板請按順序站到右邊來!我們將請上常樂城最頂尖的珠寶師傅,公正地評判諸位的展品。”
在他說話間,人群自然分做兩撥,王公貴族與異域商人坐在左側,衣著整齊的林家侍從排著隊端來各種茶點水果供他們享用;而右側的珠寶商們人手一隻匣子,神色緊張地聚在一起。
一件參賽展品要經過多個環節的打分,從原料的純度、寶石的光澤到整體的協調性與契合度,都是評判一件作品優劣與否的標準。
而負責給出評價的,是常樂城中資曆最深的銀匠、哪怕是三大富商也要尊稱一聲雲師傅的賀雲。
“要說起來,這雲師傅和你還有點像,”李常撈起一個聖女果塞進嘴裡,“一碰到珠寶就什麼也不管,眼裡隻剩下珠寶,對誰都不留情麵。”
“我哪有你說得這麼可怕。”孔瑄笑了笑,卻也不免對這素未謀麵的雲師傅多了幾分敬重。
難怪這些珠寶商這麼緊張,常樂城中利益至上,雲師傅卻保留著對珠寶最赤誠的熱愛,可稱為是一股清流。
李常鋪子的珠寶排在第二批展覽,他起身告辭,匆匆走下樓去;孔瑄見陳三貴也和李常同一批,便乾脆理了理衣袖,站在圍欄旁靜靜等待。
——他精心準備的好戲就要開場了。
雲師傅的斥罵不時傳來,將參展的第一批珠寶商罵得狗血噴頭,灰溜溜地跑下台去。
在這樣人人自危的氣氛中,第二批珠寶商帶著他們的作品走上展台,將匣子放在提前準備好的展位上。
李常的展品是一頂發冠,雲師傅說他“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評價不高,好歹不算太糟,李常心花怒放,笑容滿麵地下了台;
李常之後,終於輪到了陳三貴,與其他人不同,他昂首挺胸,臉上滿是自信:“雲師傅,不瞞您說,我這作品,是一支點翠步搖!”
陳三貴中氣十足,連在三樓的孔瑄都把他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展台周圍的貴族們更不用說,點翠飾品難得一見,他們此前聽說平陽郡主得了一支點翠釵子,嘴上不說,心中都羨慕不已。
連雲師傅也是驚訝地“哦?”了一聲,看起來很是期待。
陳三貴掀開匣子,將步搖展示給在場的所有人看——
翠色的羽毛裝點在鳳凰的翅膀上,垂下的綠色寶石被葉片狀的底托包裹,好似鳳凰飛出圖畫,棲息在了梧桐樹上。
陳三貴滿意地聽到四周傳來倒吸冷氣之聲,王淳將步搖偷來之後,他就知道這支步搖與其他展品不在同一水平線上,必然能奪得魁首。
雖還不清楚孔瑄的技藝為何驟然突飛猛進,但陳三貴不屑於去探究,這次奇巧節之後,他的珍翠樓就會成為常樂城最炙手可熱的珠寶鋪。
雲師傅久久沒有開口,似乎因這絕妙的點翠飾品而失語,陳三貴忍不住自誇道:“這點翠步搖如何?想來這奇巧節也不用繼續比了,還有誰覺得自己能比得過我這支步搖?”
台下鴉雀無聲,陳三貴更加沾沾自喜,他注意到孔瑄正站在三樓注視著他,輕蔑地扯出一個笑容。
雲師傅沉沉開口:“這技藝確實頂尖,哪怕是年輕時的我,恐怕也比不過鍛造這步搖的工匠...”
這是極高的評價,幾乎是將製作步搖之人放在常樂城之最的位置,林家總管察言觀色,見雲師傅這麼說,當即清了清嗓子,宣布道:“既然如此,那麼本次奇巧節的冠軍就是——”
“我話還沒說完呢,”他的話被雲師傅打斷,雲師傅年事已高、須發皆白,眼神卻像鷹般銳利地射向陳三貴,“是誰允許你以次充好,用白銅偽裝銀料的?!如此行為不端之人,怎配稱為銀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