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哧,咣哧”是磨刀的聲音。這聲音像是從天邊飛過的雲彩,將我拉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那磨刀的速度太過熟悉,像是師傅就在我身邊,一點一點地磨著那廚房裡生鏽的菜刀。
以及往昔,一切離我很遠,一切又離我很近。我放佛還在昨天,還是那個剛入宗門的總角稚童。
我是辰時醒來的,一抬頭便看到一布衣男子在灶台上“咣哧,咣哧”地磨著刀。這委實嚇人,我趕忙掀開被褥,企圖逃離。
那男子卻猛地一回頭,腳尖一點,就將我按在那觸感糟糕的木板床上。
冷厲的刀鋒在日光中閃了閃,我慌張地眨眼,試圖抑製住想要顫抖的身子。
:“先彆急著動手,我是冷家的孩子,你如果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說出來,隻要你肯放了我,冷家會將這些東西送到你手中!”
:“冷家啊!”那人一手轉著刀柄,另一隻手扣住下巴,來回的摩擦。猛然間,彎下腰,拉進了兩人的距離,“小孩子撒謊會長不高的!”
:“我的確是冷家的孩子!”望著那逐漸逼近的大臉,我鼓足勇氣,大聲地反駁他。體內的害怕卻越漲越高,身體情不自禁地往後退縮。
:“你是冷家的孩子沒錯,可惜是個不受寵的。若是真有人綁了你,就不可能讓你安安分分地躺在床上了。畢竟,綁匪可不是傻子!明白了嗎,小孩?”
拙劣的拖延計被看穿了,我卻詭異地平靜下來。
:“是誰派你來照顧我的?”我環顧四周,沒從這個破爛的草屋裡看出來什麼。
:“你這小孩,倒是挺聰明的!”那人並不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回到原處,舉著菜刀對著磨刀石拋光。
他走路很輕,人也輕飄飄的,眨眼間,便站在了灶台邊上。好快的身法,我心中一陣驚歎。
在反複地打磨後,那人抬起一桶水,澆在了那刀上。
斑斑鏽跡被水衝走,隻留下一把銳意迸發的菜刀。
那銳意如針如芒,刺地我眼睛生疼。我眼珠一轉,一滴淚就順著眼角滑了下來。
:“這是菜刀?”我對著眼睛揉啊揉,期待著對方的回複。
:“小孩,年歲幾何了?”他伸手就從一旁的籃子裡掏出一把帶泥的野菜,浸在水裡細細清洗。
我衡量了一番利與弊,然後開口答道:“前月剛過八歲整。”
:“哦~這確實是菜刀!”那人拿起所謂的菜刀剁掉了野菜的根部。
看著那笨拙的處理方法,我忍不住開口:“你應該先切掉菜的根部!”
:“這樣嘛!我對這些是不太了解。謝了,小孩!”
就這樣,沒彆的了?這人好生奇怪。
:“你沒有什麼想說的嗎?”我忍不住問道。
:“你這倒是提醒我了,八歲是到知事的年紀了!”他晃著腦袋,像是切肉一樣,大力地剁著野菜。
這人有點難搞。
我想了想,換了一種態度對待他:“君可知是何人將我托付於汝,若君告知,吾將感激不儘!”
:“孩子,是你的母親將你托付於我。”他轉過身看我,“有禮之人應當用禮數待之!”
因為我沒禮貌,他就以同樣的嘴舌回應我。
:“謝君告知,冷雲知曉了!”我垂下頭,簡單地作了個揖。
:“嗯!”他簡單地應了一聲,將那堆細碎的菜末放入小碟中。
在明白對方沒有惡意後,我強撐著醒來的氣消了。我眯了眯眼,倒在床上睡了過去。
:“主人,快醒醒,快醒醒!”
我迷茫地睜開了一條縫:“紅緞,我睡了多久?”
:“主人,半盞茶沒到。”
:“我居然睡過去了……”我一邊說著,一邊將要打出去的哈欠憋回去。
:“主人,您已經多日沒有歇息了,稍微放鬆一下是可以的。”
:“我已經在路上耗費了一個月之久,再這樣下去,我怕事有變故。”
:“主人,請不用擔心,那村子遠離人煙,少有凡人出沒。再之,那幾隻妖魔靈智初開,是最低劣的妖魔,生存艱難,根本無法在大漠上遊走。”
:“我擔心的就是這個,幾隻實力弱小的妖魔,是怎麼穿過匪徒橫行的地段,來到那個小村莊蝸居呢?”
:“這……”紅緞接不上來。
妖魔入侵,無論是何種身份的修道者都該見而殺之。一旦讓妖魔找機會殺了高靈智的生物並食之,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妖魔是吃下什麼,便會得到什麼。修道者這一生的心血,在它的咀嚼中,化作妖魔的血肉,融入它們的軀殼中。
這話說起來都讓人感到可笑,修道者須臾的一生,卻隻能算是妖魔一頓飯食。
有時候我都懷疑那不是生物,而是布袋戲台上的人偶,一具沒有內在的空殼。
它們的一切皆由外界填入,就像用棉花填滿乾癟的布人的身體。一點一點地填入,它們慢慢地就可以得到一副完美的軀體。
這是我最初對妖魔的幻想。
放下一本修道者的自傳後,我抬頭看向對麵的青年:“師傅,妖魔到底算是什麼?”
:“非人,非妖,非獸,非植,非物。”隨著一顆白子落在棋盤上,身著檀褐色長領束身長袍的男子淡淡開口。
:“師傅,那到底是什麼呢?”
:“嗯,就是我說的那樣。”他摸著下巴,深思了一會,很不君子地撤回了一子。
:“師傅,今日就會有人上門催債了。”
:“嗯,那又如何?”他很過分地又撤回了幾顆子,“不,其實應該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