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客官,可要添些茶水?”
視線下移,我的手中多了半杯茶水,且桌上的菜已經消失了大半。
這是,我,消滅的?
:“姐姐,可彆又陷入了夢魘中去。”
一隻蒼白的手,輕飄飄地滑了過來,用指尖點了點我手中的茶杯。
我猛然驚醒,收斂了迷茫的神色:“還渴嗎,弟弟?”
他的目光深深沉沉,舀滿了一湖秋水:“你覺得呢,姐姐?”
:“勞煩再來壺茶水!”
:“好的,客官!”
支走了跑堂的,我試圖分析當前的狀況。
:“弟弟,這大半,都是我解決的?”
:“也許是,也許不是,就看你怎麼想了。”他奄奄地開口,人還沒從滿口辛辣中回過神來。
他的嘴唇紅腫,不像是隻吃了一口的模樣。
我用舌頭在口腔裡轉了一圈,品出個麻麻辣辣的痛感。
這陣法竟恐怖如斯!
事實擺在麵前,沒什麼好說的,想下去,也是浪費時間。
:“過會兒,我們去附近逛逛,找個店住下。”
:“隨你。”他打了個哈欠,“隻要彆再逼我吃辣的……”
隨著新一壺茶水上來的,是我突如其來的悔意。
:“這次,是我承了你的情。”我將他的茶杯接了過來,送到他麵前。
按理說,我才與他見過幾次麵,彼此也就交換了姓名。發生了這樣的事,隻能算是對方活該。
如果硬要追究我的責任,那就怪我不夠細心,做人不夠周到,枉顧他人感受。
也許是這次借了對方的勢,也許是良心發現,也許是我年紀大了,容易想東想西的,我又開始回憶曾經了。
我幼時曾有寫日記的習慣。
這並不是一個純粹的,發自內心的行為。
隻因奶奶讓我做,我便做了,一直將它延續到第二次搬家前。
某年,一月二十日,晴。
讀到了《愛的教育》,第一次對課外書產生了興趣,我喜歡裡麵美好的品質,可惜我並沒有在自己身上找到它們。
我想,未來的我會變得如何呢?
說不定未來的我,能長成美好的模樣。
我會成為一個很好的大人嗎?
某年,一月三十日,陰
我試圖改變自己,但無從下手,回過頭來發現,我真是個虛偽的人。
某年,二月二日,陰轉小雨
下雨了,我討厭下雨,我討厭這個糟糕的自己。
某年,二月十四日,晴
情人節到了,我不理解這個節日的存在,大家都在虛情假意,為什麼還要延續這些亂七八糟的感情下去。
某年,三月十五日,大雨
媽媽翻到了我的日記本,她認為我是她的所有物,所以她可以侵入我的空間,隨意地看我的日記。
某年,四月六日,多雲
放假了,又要住在家裡了,真討厭啊!
救命,誰能救救我,我好害怕!
他們又吵架了,真希望自己從來沒出生過。
某年,四月七日,依舊多雲
爸爸離家出走了,我不記得這是他第幾次這麼做了,媽媽又在燈光下等了他一晚上。
我想安慰她,但是我害怕。
她為什麼變得那麼歇斯底裡?為什麼我是個累贅,為什麼她想要離婚,為什麼她又為了我留下來了?
“情”好難懂啊!
某年,四月二十日,小雨轉晴
爸爸帶我見了一個女人,真惡心,為什麼那麼惡心。
我討厭這個世界。
……
某年,一月二十日,大雨
我成了一個糟糕的大人,有點對不起曾經的自己。
算算時間,距離上次寫日記,已經過了十年了,至此,封筆。
我終究是成了一個世俗,利己,虛偽,滿口仁義道德的大人。
:“哦,你是想要補償我?”
:“以後不會隨便給你塞食物了。”
:“就這。”
:“如果硬要算起來,你用的銀塊,都是從我口袋裡拿的,再算上你這一路來鬨得我很不愉快,這次的人情,隻能算是功過相抵。”
:“嗬,無趣。”
愧疚剛生起,就被驅散了,笑話,我已經是個奔三的人了,他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人一尺,才是我的道德準則。
:“等安頓下來,就將他們接過來住吧!”
他開始仔細地打量我:“你這人……”
:“到也沒有那麼平平無奇。”
人情可不好還,我隻是將這件事,趁早擺在明麵上,方便撇清了我與他的關係。
:“嗬嗬,弟弟,真是說笑了!”
就當你是誇我了。
我抬手碰了他的茶杯,笑著將水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