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待在酒吧裡喝酒,像往常一樣。這家酒吧位於某個城區的一角,勉強能夠從無數高樓大廈的縫隙間看到一絲陽光——這也是這裡的酒價格昂貴的原因。
有人費儘心思安了巨大的落地窗,讓那縷陽光無拘無束的照進來。他們還支付了昂貴的陽光費。
該死的集團,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說不定都要開始創造一種空氣費或者稅收之類的東西。
哈!到時候他一定會喝一杯酒讚歎集團的想象力和瘋狂程度。
不可否認,當陽光照進你的杯子裡時,你感覺自己又活了一天,像個什麼頑強的小生物一樣在下水道活著。
他能夠從酒杯中橘黃的液體鏡麵倒影中看到自己的模樣。一個大約四五十歲,留著有些紮手的胡子的男人,除了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睛。
危樓感歎地想,好吧,也就隻有這雙藍眼睛像曾經的自己。
想開點,他雖然每天活得很糟糕,但好在還活著。
想到這裡,危樓喝了一口酒。
然後他感覺有人在旁邊坐了下來。危樓的確選了個好位置,能夠直視陽光。所以如果旁邊坐一個人,這並不奇怪。
那個人並沒有要酒,而是敲了敲他旁邊的桌子。
危樓擰著眉毛看過去,發現坐在旁邊的是一個青年。看起來也就二十多歲,像一個翩翩公子。當他微笑的時候,勾起的嘴角會露出一個微妙的弧度。
“哦!”危樓遮住了眼睛,喊出了對方的名字,“甲乙!你怎麼在這裡?”
他放下了酒杯,用那雙生來多情的藍眼睛盯著青年。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遇見這個可以稱得上是熟人的超凡者。
他還以為隨著過去的灰飛煙滅,再也不會見到甲乙了。
他還記得最後一次見到甲乙時發生了什麼。
當時基本上天門正式宣布解散,甲乙來了一次天門基地。他就站在門口,沒有進去。那張臉上滿是疲憊和痛苦,仿佛被什麼無形的可怕對手打敗了。
他來找飲者。
那些遊魂一樣的成員苦笑著回答他:“飲者死了。”
“讓我見到他!我會判斷!”甲乙的聲線不由自主的拔高到尖銳的地步,他憔悴得像是彎曲的竹子,隻要一陣風就能徹底將他摧毀。
但是他當然等不到,在剿滅中還活下來的人都這樣告訴他,飲者死了。危樓看見他眼裡破滅的光,身體在風中搖晃,差一點倒下。
那是危樓最後一次見到他。
後來聽說鶴俱樂部消失了蹤影。他知道他們沒有解散,隻是不再醒目地向每一個人宣告自己的存在。俱樂部最後在貧民窟裡成了一個不知真假的傳說。
這個城市中總是有很多或真或假的傳說。某天,他也從那些遊蕩在街道上的改造人口中聽到了一個倒下的巨樹般的組織,沒有人知道那個組織叫什麼名字,它在一次圍剿中一蹶不振。
“這隻是個傳說吧,哈哈,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組織呢?”那群小混蛋說,一邊用著神經興奮劑,一邊勾肩搭背離開。
他麵上微笑,但心裡卻堵得慌。
他見證了天門的墜落,從此隻能靠過度飲酒才能恍然間回憶那段輝煌的過去。
回到現在。
不請自來的青年隻是微笑,然後不問反答:“不歡迎嗎?”
“怎麼會,這裡又不是我開的酒吧,你愛來不來。”危樓粗魯的說完,站起身就要離開。
“你應該知道我是為什麼來的。”甲乙短短的一句話,卻讓危樓渾身一僵。男人抿了抿下唇,最後氣餒地坐回原位。
“我還真以為你什麼消息都沒得到呢。”這一舉動,讓甲乙心裡的石頭落下來了。他用確信的口氣哼笑道。
危樓抿了一口酒,說:“那種惡作劇一樣的東西?”
甲乙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一隻手搭在吧台上,用帶笑的聲音說:“是啊,你也知道,他很喜歡開這種玩笑。”
他們都知道,這個“他”指的是飲者。
男人已經很久沒聽到關於“他”的消息了,他猛地灌下一口酒,悶聲說:“你來找我就是為了這個?”
“當然是,有人打算重建。”甲乙沒點酒,他對著服務生搖了搖頭,示意不用來詢問。他來這裡隻是和人說一會話,很快就會離開。
“如果是其他人,可能現在就已經叫你滾開了。”危樓粗聲粗氣的說。雖然語氣還是有些不友善,但是態度卻軟化了。
“當然,”甲乙肯定的點了點頭,“這就是為什麼我會先來找你。我需要你幫我去聯係那些還活著、誌向相同的成員。”
危樓回答:“你這種說法,好像已經確信我會幫你似的。”
鶴俱樂部的部長挑了挑眉,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你不會嗎?”
“我會。”男人沉穩的回答。甲乙露出了一個我早就知道的笑容。
“我等你的好消息。你知道到什麼地方去找我的。”甲乙知道他的目的已經達成了,於是站起身來,往外走。
危樓沒有立刻動身,他一口氣喝完了剩下的酒,然後抬頭長久地凝視那一縷陽光。他喜歡來這個酒吧,就是因為這縷陽光。
而甲乙離開之後,並沒有選擇回去,而是換了一個方向,去找他要找的另一個人。
重建天門需要很多幫助。
青年在六層貧民窟找到了那個家夥。那地方魚龍混雜,陰冷潮濕,他並不是非常喜歡來。實際上,如果不是因為得到消息那個人就在這裡,說不定他都不會踏足六層。
他闖入了交易現場,麵對無數武器卻並不慌張,而是看著最前麵的那個人:“好久不見,長風。”
女孩最多十三歲,有一頭黑色的長發,像散落的花一樣披在身後。她赤著腳,穿著一聲寬大的衣服,身體一側的小腿到手臂間都是黑色的改造痕跡,看起來像是在身上殘留的墨跡。
她纖細的脖頸上插著一排管道,裡麵流動著灰色的液體。
“好久不見,甲乙。”長風咯咯一笑。
明明是在緊張無比的交易現場,但是兩人泰然自若,仿佛那無數激光、電磁或者離子束武器都不存在一般。
在女孩那張精致的臉上,從耳後到眼角安置著隻有小拇指那麼大的機械眼,作為她那雙已經徹底瞎了的眼睛的替代品。
“我現在正忙著。我想,是有什麼事發生了,所以你才來找我?”長風問。
天門座下最厲害的機械改造人,耀眼而強大的長風,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實年齡。她也是飲者最信任的屬下,也是唯二從那場圍剿中活下來的天門成員。
另一個是白術。
她在那場事故中失去了兩雙眼睛、一隻手和一條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