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默走進了房間。
房間裡麵亂糟糟的,金屬板和線路堆在一起,像垃圾堆一樣。而且有一種機油的刺鼻味道,叫人聞了之後覺得頭都嗡的響了一聲。
但這並不重要,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正對著門的休眠倉。
這和船上的休眠倉很不一樣,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牌子了,運行的時候傳出刺啦刺啦的聲音,和頭頂的電路一樣接觸不良。
表麵還有著很嚴重的使用痕跡,連字體都被磨得看不清。
還有著很多的修補痕跡。
真的叫人很擔心它下一秒是不是就會徹底散架。
休眠倉的大小非常不適合,裡麵的人不得不蜷起身體。像一隻被塞進箱子裡的大抱枕,呈現出一種很不舒服的蜷曲狀態。
十多根顏色斑駁的線路連接著人的後脖,那一處皮膚幾乎是透明的。可以清晰看見和休眠倉完全不是一個科技水平的義體正鑲嵌在那裡,往前延伸形成了三指寬的黑色項圈。
項圈正中的指示燈正發出的淡淡藍光,有規律的時明時暗。
“這就是我。”黑貓跳上休眠倉,隔著艙門和灰色的不明液體注視那張臉。
那是一張蒼白的臉。
鳴默覺得這房子裡麵比外麵更冷,他條件反射的回身去看白術。
青年正看著他,湊過來低聲說:“我認識那個項圈。”
“那是什麼?”鳴默低聲問。
那東西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很不舒服,有一種冰冷的感覺。
像是把人拖進水底的骨爪,又像一根勒死人的繩子。
這讓他想起了最開始遇到的兩個實驗體。鳴默現在都還記得小艾一臉空洞問他時的表情。
白術垂眉盯著腳下,然後抬眼看他。他沒有回答鳴默的疑問,而是提起另一件事:“死刑犯如果被流放的話,基本上是這輩子不能離開流放地的。”
預言書緊接著說:“但如果沒有強製措施,很少有人會照做。”
“所以,他們設下了鐐銬。那個項鏈就是他的囚牢。如果離開標記地點一千米的話,項鏈中就會釋放神經毒液,殺死死刑犯。”
在這十年的時間,烏圓從來沒有離開過這片冰原。
這裡就是他的埋骨地。
他掙紮著活過一個又一個寒冷的夜晚,但永遠都看不見太陽升起。
鳴默微微皺起眉,對烏圓的遭遇感到了不平。
他低頭問預言書:“沒有什麼辦法嗎?”
對少年想法心知肚明的預言書閉上眼睛,無奈地說:“沒有。”
鐐銬早已深入軀體,露在外麵的隻是一小部分。哪怕是一點小小的失誤都會導致神經毒液的注射。
見到所有人都不說話,黑貓不自在的動了動尾巴,喵了一聲,“我這裡也沒什麼椅子,就不請你們坐下了。”
烏圓早就接受了這些。
他已經不是那個十歲的孩子了。
鳴默走上前,俯下身把臉貼在冰冷的艙門上,很溫柔的笑了一下,說:“很高興見到你,烏圓。”
黑貓愣了一下。
它想過會看到的反應。
憐憫?它並不需要這種東西。
驚訝?唔這的確很正常,誰見到這一幕都會嚇一跳吧。
輕蔑?是了,它的確深陷牢籠。簡直是完全沒活出個人樣啊。
白術的反應很平靜,這件事完全沒在他心裡驚起一點波瀾。這很正常,因為那是白術。白發青年對不重視的任何事都保持一種不關心。
而第五人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但他抱胸站在一邊。像這世界的很多人那樣,忽視悲劇,追逐快樂。所以他不會有任何表示,隻是作為旁觀者,隻是看著。
但烏圓唯獨沒想到鳴默是這個反應。
他溫柔而鄭重,把雙方放在同樣的地位上,像一輪明亮而不刺眼的太陽。
它唯獨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溫柔。
“我還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我感到悲傷和憤怒,但不會可憐你。”黑發的少年這樣說,他彎著眉。
“所以,我隻會說,如果有什麼我能幫你的,請告訴我。這是出於朋友的關心。”
朋友。這兩個字在烏圓心裡重重落下。
他還以為自己這輩子不會再交朋友了。
“謝謝你。我想,我應該向你介紹我的另一個朋友。”黑貓沉默片刻,最後說。
話音未落,白術警惕的低頭望向腳下。
在他的感知中,那個一直潛伏的東西終於活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