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圓有一個朋友。
雖然說起來很難為情,但那的確是他的第一個朋友。
很多人因為身份和金錢巴結他,是因為想從他身上得到一些東西。烏圓能看出他們笑容中的惡心意味,所以一向是避而遠之。也因此沒結交什麼朋友。
他出生於一條船上。四年之後,擁有了一個妹妹。
原本他的一生就會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下去。要麼順利當上船長繼續待在船上,要麼競爭失敗遭到驅逐。
這是每一個船長之子都會經曆的事。
直到他在一次不小心中闖入了底艙,見到了一個年長些的少年。
——這一眼,徹底改變了他的未來。
他心甘情願的墜入深淵,明知道自己幫助的人會帶來噩夢,卻不肯放棄。
“我要幫你。”烏圓說,“你應該站在陽光下麵,而不是淪為他們的傀儡。”
“你會死的。”少年歎了一口氣。
但烏圓不在乎,他睜大眼睛,說:“我已經想過這個問題了,但最後的結論是——我不在乎。我就算死了,那也是我自己的選擇。你不用感到困擾。我現在更關心另一個問題……我能明天下午再來找你嗎?”
少年笑了一下,說:“當然可以。我會一直等你的。”
或者說,他其實沒有其他的事做。
等待烏圓變成了他人生中最喜歡做的一件事。
某一個下午。
烏圓坐在椅子上,透過窗戶往外看。外麵是黑色天空之下暴風夾著冰雪,砰砰的撞在船體上。
“外麵的天氣很糟糕。”他隨口說。
少年卻把這件事放在了心上。他獨自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轉過身來,認真的說:“你來的路上沒受傷吧?這樣的天氣,到另一條船上應該並不容易。我不希望你出事,烏圓,你可以等天氣好一些再來的。”
烏圓瞪了他一眼,奶凶奶凶的說:“我五歲的時候就能熟練在幾條船上跑來跑去了!”
少年歎了口氣,但心裡卻升起些快樂。
“謝謝你,烏圓。願意來找我。”
年幼的男孩麵對這句話卻覺得舌尖發澀。本來,少年也應該可以和他一樣在甲板上跑來跑去,一起露出開心笑容。
烏圓想救少年,但做不到。
他自己還是個孩子呢,怎麼可能乾涉另一條船上的事。
在他意識到之前,聽見了自己的聲音:“為什麼他們要把你關起來?”
少年很無奈很悲傷的笑了,他看著空無一人的地方,說:“因為我很有天賦。”
天賦?
這算什麼理由?
他的聲線有些顫抖,但依舊說了下去。居然有一天對著一個小孩子說這些話,如果是他以前的話是絕對不會相信會發生這樣的事的。
但某些事情在心裡憋久了,不吐不快。
直到後來,烏圓經曆了很多事,才意識到:原來這世界上的一切是可以不需要理由的。
而那個時候,他的朋友第一次踏上甲板,也是這輩子最後一次對他露出微笑:“我想明白了,烏圓。這一場災難是因我而起。你走吧,帶著你的妹妹離開這裡。我拜托一個人幫你離開。”
朋友臉上的表情無比認真,這件事一直深埋他的心裡。此時說出來,覺得鬆了口氣,但又仿佛軀殼被掏空。
“你彆走!”當年的烏圓還是個孩子,他頭一次感到滅頂的生氣和難過。
沉重的情緒幾乎把他壓垮。
再一次見到朋友的時候,烏圓看到的是一具屍體。
“我們來晚了。”被拜托來幫忙的青年雙手抱胸,靠著門站。綠色和藍色的異瞳悲憫的閉上。
烏圓被巨大的悲傷擊倒。他不敢相信這一幕,明明……昨天還好好的不是嗎?
他腳步踉蹌,跪在地上,用手胡亂擦掉屍體臉上的血。
那些惡心的滿心都是權利和力量的家夥!該死該死該死!
父母、朋友、家……一夜之間,烏圓失去了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了。
青年不自在的抿了一下唇,知道自己不應該開口,但還是於心不忍。
於是他歎了一口氣,不再糾結說出這件事到底是錯的還是對的,“還有最後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烏圓猛地抬頭看他,“求求你了,薑未……救救他吧……”
薑未說:“你要知道,死者不能複活。哪怕救回來的不知道能不能稱得上是人,你也要這樣做?”
年幼的男孩看著他,眼睛裡閃過堅決的光。他說:“哪怕不是人,他也是我的朋友。”
。
“其實,說起來,意識鏈接是其他人教給我的。”黑貓突然開口。伴隨著休眠倉的運行聲,它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低啞。
但其中還隱約摻雜著古怪的窸窸窣窣。
在場之人沒一個回答。他們都肌肉緊繃,直直的看向房間的角落。
黏糊糊的怪異觸手破開冰層,爬了出來。
“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朋友——餘。”它提高了音量,輕快的說。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中,那張貓臉上露出一個笑。
此時此景,更顯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