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青手臂在微微發抖，他發現自己分不清現在的感受。

是難過？恐懼？還是驚訝？

他用力讓自己不要再發抖了，但在摸到青年冰冷臉龐的那一瞬間，再多的心理建設都徹底崩塌。

“白術？”他呼喚道。

卻得不到回應。

少年茫然的回顧四周。

整間醫務室都亂成一團，昂貴的儀器和複雜的藥品全部散落在地上，被撕碎得分不清原本是什麼。隻有他和白術處在龍卷風的中心。

他在鋪天蓋地的難受中閉上眼睛，額頭抵著白術的額頭，一聲又一聲的呼喚對方的名字。

後背的疼痛逐漸消失，最後變成一片冰冷。

這是不是意味著情況變得更糟糕了？

北青不確定。

他大腦一片混亂，無數的記憶碎片浮現。

他是北青，不，他是鳴默……他到底是北方的弟弟，還是失憶的少年？

——我是誰？

狼和哥哥去哪了？為什麼他會在這艘船上，他們不要我了嗎？

不不，冷靜下來。

鳴默這個名字好耳熟。他是在什麼地方聽過呢？

在一艘船上？啊，是的是的，他想起來了。他終於、終於想起來了。

這個名字，是一個人送給他的。

對方和自己一樣從北方城前往天空之城，很恰巧的在同一艘船上。

那個人一直在咳血，他說自己活不了多久了，隻想出去多看看這個世界。

明明還那麼年幼，大概才十歲就已經走到了人生的儘頭。都是因為寒冷症，雖然治好了，但還是留下嚴重的後遺症。

“如果我死了，我就把自己的名字送給你好了！你不是說自己因為一些事，不能使用本來的名字嗎？那就把我的名字拿去吧。反正也沒有人知道我是鳴默。”

那個人說這句話的時候站在船頭，回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像一輪太陽。

但北青還是忘記了這件事。

記憶像手裡的沙一樣溜走，無論怎麼抓都抓不住。

少年想，原來這並不是他第一次失憶啊。

但在這次失憶的刺激下，他終於找回了部分失去的記憶。它們並沒有消失，隻是藏得很深。

鳴默回過神來，摸到了自己臉上的淚水。

他也想起了自己應該怎麼做。於是伸手掏出匕首，眼睛也不眨的劃開了自己的手腕，並把傷口抵在青年的嘴邊。

昏迷的白術下意識的開始吮吸。

血和溫度從鳴默身體裡流走，但他心裡卻沒有一絲害怕。

“快醒醒吧，白術。”

對上青年那雙一如既往的黑色眼睛，少年從中看到了驚愕和心疼。他用隻有雙方能聽到的聲音說：“白術。”

嗓子因為超負荷使用而嘶啞低啞。

“我再也不想失憶了。”他露出一個笑容。

白術心頭一顫。

他有些吃力的收回了肆虐醫療室的精神力，然後撐著地板坐起來。

四肢還有些不聽使喚。

“彆哭。”白術聲音顫抖的安慰道，伸出手指擦去少年眼角的淚水。

鳴默嘴角往上勾，但淚水卻止不住的流。

“你彆哭啊。”

他不會安慰人。

在今天之前，白術從來不覺得眼淚這種液體有什麼特彆的意義。

但現在不一樣。

他意識到，原來哭能讓人這麼心碎。

明明沒有傷口，但是好疼。

“我會幫你記住。”白術直視鳴默的眼睛，半跪在地上，很堅定的說。

他從來都說到做到，從來不騙鳴默。

“你忘記了沒關係，我會幫你記住，然後一遍一遍講給你聽。交給我就好，鳴默。”

“可是，”鳴默臉上的麵具終於被打破，他惶恐又自責，像一隻落水的小狗，“可是我這次把你也忘了。如果、如果下一次……”

下一次沒有想起你該怎麼辦？

為什麼他總是在遺忘？

“但你把我找回來了。”白術打斷他。

青年的背挺得很直，仿佛不會為任何事彎腰。他見過很多痛苦和悲劇，以至於封閉了自己的心。還被人罵過不像是個活人。

但在鳴默麵前，他找回了被遺忘的自己，那個意氣風發鬥誌昂揚的白術。

鳴默救了他。

他也會救鳴默。

“就算你把我忘了，我們終究會再次相遇。你不能沒有我，我也不能沒有你。所以不要怕，我們是一體的。”

哪怕失憶，他們都會被彼此吸引。

鳴默愣了一下。

如果說他剛剛是因為恢複記憶才導致情緒失控，那現在是震驚於白術這番話中隱藏的意思。

他們缺少了彼此就不完整。

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動聽的宣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