釉裡紅 道君是想收了我嗎?(2 / 2)

屋內燭火漸次暗去,輕薄的舞裙不知何時撩到了大腿。肌膚細嫩,卻不似深閨小姐那般柔若無骨,而是帶著舞者獨有的優美輪廓,裙擺疊褶之下,儘是風月場中千金難得一賞的勝景。

雲衣擺弄著青年飾有黑白勾玉的發帶,酥聲暗示:“道君風神無雙,片雨滴露對雲衣便是莫大的恩情了。”

前世,她同他討要靈器時,也是這副旁敲側擊、情挑意逗的模樣。

江雪鴻神情微鬆:“清源二年,你在哪裡?”

雲衣輕輕扯動他的發帶:“道君貴為一宗之首,怎會看不出奴家道行深淺?”

聽聞她化形不過三年,前塵往事也都忘得一乾二淨。

那些愛恨糾葛,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一腔追問無從開口,但若她記得,也絕不會這樣百般溫柔地同他說話。

江雪鴻眼中複雜了一瞬,視線不在那雙玉腿,反而轉向她長辮上點綴的珍珠:“你五感遲鈍,可是魂魄有瑕?”

觀察入微,雲衣忙遮掩:“不妨事的。”

左右長辮各綴著兩枚珍珠,色澤通透,流光溢彩,便是沐浴時也不曾摘下。隻因這不是普通飾物,而是貨真價實的鎮魂寶珠,她當初費了不少濃情蜜意才從一名仙族紈絝手裡討來。

江雪鴻並未多問,口中吟訣,指尖引出數縷瑩白的絲線,分散渡入鎮魂珠。

雲衣嚇得一個激靈,唯恐他毀了續命至寶:“你做什麼?!”

江雪鴻不曾設防,被她仰麵推進臥榻,語調未有絲毫波動:“此鎮魂珠並非上品,我已將‘無極引’渡入其中,二者相輔,可保你魂魄不散。”

“無極引?”

“道宗秘寶之一,可凝聚萬物。”

雲衣撐在他身前,將信將疑:“為什麼把秘寶給我?”

“你魂魄有傷。”

“我魂魄有傷你就給我?”

“嗯。”

傳聞寂塵道君不問世事,居然這麼樂於助人嗎?

靈流散入周身筋脈,並未引發什麼不適,反倒覺得體力恢複不少。

雲衣閱人無數,自詡對男人的劣根性已了解十之八九,如今對上這個麵冷心熱的江道君,終於第一次意識到了自己的狹隘。

床帷相對,咫尺狎昵,她眯起眼打量他:“萍水相逢便以靈器相贈,道君當真沒有彆的企圖?”

“雲衣。”江雪鴻執起她一綹發絲,嗓音清冽,如冰擊玉。

“你活著,很好。”

黑藍的眼像清風都吹不起漪淪的死水,偏因此刻倒映了少女的影子,莫名柔軟下來,把天仙貶成了謫仙。

雲衣心口一陣亂悸,還欲追問,忽聽得一串敲門聲。小丫鬟在外道:“主子可要用些酒水助興?”

殺手鐧來了!

“端進來吧。”雲衣起身掠了掠鬢發。

色|誘不成,加上烈酒總能成事。

*

片刻後,兩隻敞口瓷杯靜靜擺在床邊。

一隻釉裡青瓷,一隻釉裡紅瓷,盛著同樣的九醞春釀。

區彆隻在於,青瓷裡頭混了一味蒙汗藥,紅瓷裡頭摻的,則是仙妖通吃的合歡散。

雲衣習慣性伸向青瓷,思及江雪鴻坐懷不亂的模樣,動作一收。

這些年,無數王公貴族對天香院趨之若鶩,隻有雲衣清楚,所謂一夜情緣不過是藥酒造下的迷夢。她心氣甚傲,不屑委身任何人,明知雙修是修補魂魄最快方法,卻從不與異性媾和。

留著長指甲的細指輕輕撫上長辮,寶珠在深夜泛出若隱若現的華光,靈台清明,經脈舒暢,魂魄也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寧和。

投我以木桃,當報之以瓊瑤。

雲衣粉瞳微閃,果斷拿起釉裡紅瓷。

回頭見江雪鴻仍不聲不響坐在床邊,燭火燃儘大半,黑白分明衣袖混融成一片冷暗之色,層層疊疊,帶著雪一樣的涼意。

待你欲|火焚身,可還穿得住這身道服?

雲衣暗哂,雙手將杯盞奉至他跟前,表麵仍是恭恭敬敬的:“這是尋常閣特產的百年陳釀,江道君可願嘗嘗?”

江雪鴻輕掃了一眼她被冷風凍得微紅的手,莫名又道:“你彆走。”

“雲衣今夜隻陪道君。”

江雪鴻又望了她片晌,這才舉杯飲儘。

雲衣看他喉結微動,重新貼著他坐下,試著攀談:“江道君此前都在做什麼?”

江雪鴻不假思索:“尋你。”

“真會說笑。”雲衣彎眸,借著取暖的借口又貼近幾分,又問,“那江道君往後如何打算?”

江雪鴻微怔。

兩百年來,他隻是在找陸輕衣。從沒想過找到她之後,又要如何?

“你要去哪?”江雪鴻反問。

雲衣敷衍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我既不記得過往,自然也不在乎來日。”

但他在乎。

“那你,可願隨我去上清道宗?”

雲衣忍俊不禁:“道君是要為我贖身嗎?”

江雪鴻神情疑惑,顯然並不明白何謂“贖身”。

這些年,嘴上說要為她贖身的人不計其數,不過是見色起意的新鮮勁,江雪鴻位高權重,雲衣也並未當真,輕描淡寫婉拒道:“道君高蹈出塵,雲衣不敢高攀,隻願您某日若想起我,能來尋常閣閒坐一二便好。”

藥酒發作,江雪鴻抵抗著陣陣眩暈,執著問:“跟我走,好嗎?”

靈石秘寶都給你,彆再一離開就是兩百年。

雲衣扯鬆胸前係帶,軟綿綿歪進他懷中,眼中浮起魅惑的妖光:“道君是想收了我嗎?”

嗓音同眸光一樣沁了水,清水芙蓉幻作冶媚妖花,玉麵緋瞳,牽情勾心。

昔日花底春寒,也曾有人半嬌半嗔著挑釁:“追什麼追,你有本事直接收了我呀!”

江雪鴻幾乎辨不清今夕何夕,撫上她的臉,顫聲道:“彆走。”

彆走,陸輕衣。

雲衣笑著不答,隨著最後一支蠟燭燃儘,胸衣在黑暗裡窣窣垂落,指尖隔著錦緞撫上男人乾燥的唇:“那換我收了道君,如何?”

聲音的水滴墜入心間便成了火,荒原一觸即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