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城設下賞梅宴,高官們邀請了尋常閣一眾舞女歌姬前來助興,頭牌雲娘子自然也在其中。
數九天寒,雲衣仍穿著輕衫廣袖,隻在外罩了一襲淺粉水紋狐裘,提著裙裾不緊不慢登車。
池幽早帶著一眾姐妹等在馬車上:“還知道來呀,我都以為你準備隨江道君求仙問道去了呢。”
一旁,名喚嫣梨的鬼修少女添油加醋道:“快同我聊聊,你都用了什麼手段?昨晚桑落送酒時見你已脫得半光,江寂塵還是衣冠楚楚的模樣,我尋思多半沒戲。咋不聲不響就成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雲衣麵對賓客時的乖順一掃而空,瞪道:“怎麼,賺夠了銀錢,你們就準備把我打發走了?”
上元慶典賓客爆滿,尋常閣不僅賺了個大滿貫,壓軸一舞更打響了招牌,今日天方破曉,賀禮邀帖便一茬接一茬湧入此間。
“畢竟是我的搖錢樹,隻要你不點頭,我便不會鬆口。”池幽滿麵春風攬過她,揶揄道,“就算真嫁出去了,尋常閣也永遠是你娘家。”
精致的發髻被她作弄得一團散亂,雲衣嫌棄不已:“想得美,下個一百靈石的冤大頭還不知道落在哪裡呢。”
池幽重重按在她星星點點的頸側,斥道:“這就要另覓新歡了,江寂塵沒讓你舒坦?”
分明舒坦過火了,要不是江雪鴻控場,她現在怕是下不來床。
雲衣又瞪了她一眼,直接卸了發髻重梳,隨口問:“江雪鴻隻是個掛名首席,你有仙盟做靠山,用得著委曲求全,臨時給他開後門?”
“你年紀小,自然不知那些傳聞。”池幽神秘道,“往近了說,三年前,道盟上頭出了點岔子,自家的火尚且來不及滅,更管不得咱們這兒。當時夜嶺妖邪蠢蠢欲動,江寂塵卻僅憑一道劍意,足不出戶便掃蕩了整個北疆。”
“往遠了說,兩百年前天下大亂,若是他是個有野心的,眼下西北三洲便不是跟著清霜堂姓白,而是跟著上清道宗姓江了。”
“不就是個男人。”雲衣聽得雲裡霧裡,把發簪交給嫣梨,嘟囔道,“還是個斷情絲的呆子。”
池幽眯起眼:“生意不也做成了嗎?上清道宗立場中立,你若跟了江道君,萬一今後玉京道盟倒了台,尋常閣也有地方投奔。”
“想得美。”雲衣諷笑,從發上取下一枚鎮魂珠遞去,“幫我看看這個。”
池幽好奇接過,待探清其中玄妙,驚詫不已:“上清道宗四大秘寶之一的無極引怎麼在你身上?”
雲衣隻當是尋常恩客的饋贈:“自然是江道君給的。”
“怎麼給的?”
“用身子換的唄。”
池幽被這番無知惹惱了,恨不得敲爛她記憶全無的腦袋:“你也真是心大,這種東西能隨隨便便收?萬一有個閃失,那昆吾劍塚裡頭封著的邪物能把天地掀倒過來!”
雲衣順手將發束繞成兩股麻花,取回鎮魂珠戴上,不以為意:“色迷心竅,天塌下來也是該他頂著。”
昨日還一副驚疑不定的模樣,過了一晚便已然勝券在握,當真覺得已經“睡服”了江雪鴻。
身後,嫣梨替她修飾著發髻,覺得好氣又好笑,試探問:“欸,無情人的惦念可比真金還貴,你當真不想同江寂塵走?”
雲衣手持銅鏡顧盼,不假思索拒絕:“群芳會在即,我哪有心思風花雪月。”
走腎隨意,走心免談。
她提起正事,池幽也正經起來:“據說本次群芳會的得了大商會支持,獎金頗豐。你們加把勁,定要把三場的名次都攬下來,好好給尋常閣長臉。”
群芳會三十年一度,分三場依次進行,最終評選出一名花魁並數位名姬。使節仙班齊聚一堂,是底層女子謀求地位的良機,全天下的秦樓楚館都躍躍欲試。
雲衣隨手幻出一枝牡丹,斜簪在鬢間:“放心,花魁之位非我莫屬。”
鏡中倒影出一副盈盈脈脈的眉目,麵龐雖生得嬌柔,掩不住與生俱來的張揚。
記憶全失又如何?尋常閣不會是她的最終歸宿,與其等待恩客憫憐,不如自己衝出一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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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洲作為十洲之一,對流程規則的考究與道盟一脈相承,宴會將要持續整整十日,循規蹈矩繁瑣無趣。雲衣以身體不適為由,躲過了獻舞,卻躲不過陪酒,轉過一輪,才終於得閒逃了出來。
梅園恰值花期,紅梅白雪交相映襯,點抹凝酥,淩風剪水,恰有美人漫步其間,引得無數才子題詩作對。
梅蕊稀疏處,遊人漸少。有了無極引的加持,雲衣對香氣的感知也愈發敏銳,嗅蕊簪花之際,冷不防對上一個熟悉的身影。
男子青衫皂靴,手持折扇,衣裝看似平凡,細微之處卻不時透露出些許不俗:“阿雲?”
這種偏僻角落都能遇上熟人,雲衣心下暗惱,表麵還是端端正正行禮:“見過白六公子。”
白謙疾步走近,看似無意握住柔荑:“年關上冷落了阿雲,上元節也未曾得空,阿雲可彆厭了我。”
他身上帶著不知何處的酒氣,雲衣彆過臉故作羞態,順勢想抽出手:“妖族身份低微,奴家不值得公子這般看重。”
江雪鴻實屬特例,這才是正常男人見她的作態。
白謙拉著美人不放,迷蒙的眼直勾勾鎖在她前胸,醉笑起來:“妖嬈賽仙,哪處低微了?本公子可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