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衣略過他言語中的粗鄙之意,找理由脫開手,暗示道:“公子,這是梅園。”
此地人多眼雜,與青樓女子糾纏,難免有損名譽。
白謙反應過來,不由與她拉開距離,恢複了謙謙君子的模樣:“鎮魂珠很襯你。”
同樣是修仙世家,雲衣卻無法在白六公子這裡討到任何便宜。白謙攻於算計,對她的態度也親疏不定,若非為了鎮魂珠,雲衣根本不會與其來往。
她生怕被看出無極引的端倪,故作為難轉移話題:“相逢難得,奈何雲衣上回登台扭了筋,今日恐怕不便為公子獻舞。”
白謙道:“無妨,本公子還是更想聽初見時那首《玉樓春》。”
說著折扇一收,從儲物空間中取出一把紅木阮:“阿雲可願?”
尋常閣雲娘子以擅舞聞名,白謙卻總點她唱歌,隻因他的義妹白蓮也曾擅長此曲。
雲衣不與他計較被當做替身,啟唇便歌。嗓音含嬌,似鶯語流泉,配合著弦聲起伏,雖未到極致,也屬上乘。
一曲唱罷,白謙不由撫掌:“半月不見,阿雲的音色愈發動人了。若非族中阻礙,本公子真想替你贖身。”
這種話,雲衣早聽得耳朵生繭子,笑意宛然,不達眼底:“能夠每月與公子一見,奴家便心滿意足了。”
白謙又道:“不必灰心,待你群芳會得了名次,我定再同家母爭取一次。”
自己百般努力才掙來的榮譽,在他看來不過是勉強“配得上”。
雲衣愈發厭惡,又聽他問:“城南小園是我為阿雲留的,何時得空,我帶你遊賞一番?”
那院子置辦了不知多少年,哪裡是專為她留的?更何況,她光明正大同他去了,幾乎等於坐實了白六外妾的身份。
雲衣強忍著轉身就走的衝動,婉拒道:“近日抽不開身,不妨等春暖花開再約。”
糾纏半晌,周遭仍不見旁人。白謙還欲與之狎昵,忽聽得一句女聲:“雲衣,找了你好久,原來在這裡躲懶呢。”
嫣梨不知從何處鑽出,一把拉過雲衣:“洲主老爺尋你不見,正不悅著,趕緊隨我過去。”說罷擠眉弄眼。
雲衣會意,即刻順著台階下,對白謙道:“雲衣失陪。”
洲主有邀,不能不去。
白謙隔著雪梅林看她纖細窈窕的背影,折扇輕展,意味不明惋惜道:“像歸像,曲子到底一般。”
躲又如何,隻要雲衣還依賴著鎮魂珠,他便不會出局。
思及少女頸間被白|粉遮掩的隱約痕跡,他臉色微沉。
哪裡是扭了筋,那眼高於頂的小花妖,上元夜究竟邀誰入了紅鸞帳?
*
雲衣應酬不斷,在綺筵華席上大放異彩,江雪鴻卻悄然隱入無光之地。
鬼魅之聲似哭似笑,黑鴉毒蛇盤踞在白骨之上,對來人威脅吐著信子,白衣青年卻未曾有半分怯意,右手執劍,左手燃符,步伐謹慎且移動得極快,像是一片落入黑暗深處霜雪冷月。
此地名為夜嶺,位於十洲西極荒林亂葬崗,白晝隱,子夜現。進出各有一道生門,每夜更替,一旦踏錯半步,便會直入斷崖之下的鬼地邪域,再不得出。
傳說中逆死生、混陰陽的鎮魂寶珠正出自此處。
白六濫用私權,仗著清霜堂位列五城之一,直接從宗門取來旁人使用過的半碎鎮魂珠,隻能勉強穩住雲衣的魂魄。江雪鴻辭仙以來,平日隻在道君府閉關,從不與上清道宗門人有任何往來。
他想要的,會自己取。
道門之人最擅奇門遁甲,江雪鴻迅速鎖定生門位置,越過重重迷霧,不到半日便在某處蛇窟尋得第一枚鎮魂珠。
指尖觸碰上靈珠,刺目光華猝然釋放。再睜眼時,竟已身處一片世外水域,煙雲在劍陣中飄然輕散,幻境湖泊錦鯉成雙,海棠桃花亂映著橫斜倒影,傳來嫋嫋香氣。
眼前景象太過熟悉,江雪鴻微微一顫,寂滅的眼底波光驟晃。
這一刻,他好像重新回到了年少初見時。
不等反應,又聽得一陣“嘩啦”水聲。粉影撞入此間,力氣分明不大,卻輕而易舉將少年帶倒在池邊。小姑娘似是方從驚亂中逃出,濕漉漉的手重重一拽,扯得對方道服衣襟散開大半,暴露出心口刺目的疤。
細指沿著傷疤輕滑,少女瞳色與亂花仿佛,表情先是好奇,轉而變作驚羨。
視線對焦的瞬間,仿若萬頃春風掠過塵寰。
微紅的臉含著笑俯向江雪鴻,紅唇皓齒,麵頰是近乎透明的玲瓏剔透,像一朵含風露的花苞,下一瞬就會亮晶晶地消散於風裡。
刻意加深的酒窩似在暗示她彆有居心,音色輕輕款款:“小道長,借點靈力可好?”
雲歸初倚月,花笑不關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