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愛恨 我來了,彆怕。(1 / 2)

人影成雙,倒影亦成雙。

被她吻上的前一瞬,江雪鴻驟然清醒,三道雷符將幻境震得四分五裂,一舉擒來鎮魂珠。

道法粗暴,激起了此地鬼怪的憤怒,無數鬼魅影卷碎符紙,將青年吞入黑霧之中。狂風吹散發頂銀冠,束帶一鬆,青絲迎風亂舞,末端則漸變為霜藍之色。

江雪鴻麵色不變,將勾玉發帶繞於劍柄,隔空拈起陰陽訣,掠過被操縱的妖屍傀儡,直逼厲鬼的命脈——魂魄。

作為玉京後裔,江雪鴻繼承了父尊江望的元虛道骨和仙君之位,修獨門秘法,守絕域封印,卻在破境關鍵之日,被誤闖識海的陸輕衣打斷,奪走劍靈傳承,留下這黑藍相混的瞳孔發色。寄雪也自此變為一把無靈之劍,不得飛禦,不得相感,成了寂塵道君一生無法消弭的汙點。

一柄死劍罷了,能有什麼能耐?

夜嶺妖魅毫無畏懼,齊擁而上,卻見銀刃輕飄飄斜過幾個方位,像在紙麵上皴擦暈染一片煙雲。下一瞬,劍影化為實體,數道七星符文劃落,為首的巨蛇已被炸得神魂俱滅。

無邊暗色之中,唯見青年眼底燃著兩束微藍的焰,極平靜,也極危險:“退者免死。”

沒有七情六欲,沒有劍靈良師,卻肩負著守護封印的無貸之責。無人知曉三百年來,江寂塵究竟經曆了何種非人的曆練,才能施展出蕩平北疆的那一劍。

首領斃命,剩餘妖鬼紛紛讓出通道,縱容白衣淩雲的身影繼續往前。待尋得第二枚鎮魂珠,江雪鴻再次跌入幻境之中。

方才所見的少女已成長了些許,窄肩細腰,緋裙朱鞋,帶著碧玉年華獨有的嬌慵風情。她坐在芳枝上,脆生生道:“江道君,你喜歡我嗎?”

少年人仰頭看她,如實回答:“我不會動情。”

“不喜歡還天天追著我?”陸輕衣一雙細腿悠悠亂晃,故意把落花往他身上抖,“你就嘴硬吧。”

江雪鴻直截了當道:“劍靈還來。”

陸輕衣旋舞著落地,瞳孔閃過一抹狡黠:“那你再走近點。”

少年不疑有詐,上前。陸輕衣假意在衣袋裡摸索,趁他放鬆,湊上對方臉頰就是“啵”地一口,一蹦三尺遠,咯咯笑道:“可我喜歡你了,怎麼辦呀?”

話語比幻夢還要虛無。

江雪鴻眼中墨色沉澱,一語道破蜃境:“你也不曾動情。”

第二枚鎮魂珠落入掌心。

迷霧再起,小花妖已變作風韻成熟的一方之王,居高臨下挑起他的下頜:“那些話,當然都是騙你的。”

話畢,陸輕衣以發上金釵作匕,直刺他左胸,又捏著末端攪過數圈才緩慢拔出。江雪鴻微微蹙額,偏連一聲悶哼都不發。

天生道骨,哪怕心臟穿碎也能恢複如初,是她最好的泄憤工具。

“道君恨我嗎?”

“不恨。”

“道君愛我嗎?”

“不愛。”

情根斷絕,何來愛恨?

陸輕衣撕開血肉黏著的衣衫,嫣紅的指甲狠狠嵌進男人心口疤痕,眼底魔紅驟現:“可我對道君愛濃恨切,至死無休,你說該如何是好?”

江雪鴻眸中霜色微動,心知不能深陷於此,輕輕道:“……抱歉。”

隨著第三枚鎮魂珠到手,青年的步伐慢了下來,似是不敢再往下看。他隔空撫了撫陰陽令裡鎖著的那朵嬌花,許久才重新向前。

幻象會加快外界時間流速,他與雲衣有約,必須趕在下月初八前回去。

正如所料,第四輪夢魘停在上清道宗死牢。

女子遍體鱗傷,再無往昔的風發意氣,四肢被玄鐵黃符捆綁,玄鐵鎖鏈穿骨而過,牡丹妖紅遍撒神州。

腕上血線凝為碎冰,陸輕衣死盯著男人手中的封魔釘,質問:“我於你,究竟算什麼?”

江雪鴻坦然道:“執念心魔。”

陸輕衣冷笑:“十年同床共枕,道君竟連我是妖是魔都分辨不出?”

江雪鴻心中暗道:我知。

奈何仙規不仁,寧肯錯殺無數,也絕不錯放一人。

好在,都過去了。

他撚訣吟咒,將冰釘錐入陸輕衣手腕,隨著眼前景象扭曲,卻並未取得第四枚鎮魂珠。

江雪鴻先是一愣,很快反應過來:施術時容不得絲毫有雜念,方才那枚封魔釘——錐淺了。

漫無邊際的虛空中,迎麵而來的是散發紅瞳的自己:“不是想要劍靈嗎?既然找到了陸輕衣轉世,為什麼還不殺了她祭劍?”

江雪鴻對魔魘囈語置若罔聞,揮劍便斬。

對方冷笑:“你不會以為,她失了憶,說的便都是真話了吧?”

黑白勾玉隨著劍動叮當作響,招招無空,光影亂舞,虛影卻毫發無損。

“忘不掉,放不下,念不儘,殺不止。寂塵道君,你的無愛無恨,真是特彆得很啊。”

腳底鬼爪越聚越多,江雪鴻瞳孔染上同樣的魔紅,眼看就要被拖入黑暗泥沼,臂上陡然傳來一陣碎石磨礪般的刮痛,殺欲戛然而止——

雲衣有危險。

江雪鴻再不猶豫,以劍畫符擬作極快的火訣,瞬息之間便斬破重重迷霧。

他將四枚鎮魂珠收入乾坤袋,看向湖心不遠處奄奄一息的少女:“鴻哥哥,黃泉路那麼冷,你陪我好不好?”

江雪鴻收劍入鞘,隔空捧過她虛無透明的臉,眼底清風微瀾:“我來了,彆怕。”

幻象自然破碎。

*

上元之後不再落雪,卻依舊天寒地凍。冷風艱難地推動積雲,解救出幾縷稀薄的陽光,把殘雪漸消的屋瓦映照得一片斑駁。

雲衣一從賞梅宴脫身,立馬辭了池幽,扯著嫣梨去往街市。

“你說說,這嘉洲府是不是克我們啊?”嫣梨今日恰好摔了玉鐲,聽聞雲衣的遭遇,不禁抱怨。

雲衣深以為然:“確實邪門。”

早知道會被白謙那偽君子纏上好幾日,她就應該裝病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