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新鎮魂珠發揮了作用,雲衣今夜的夢分外清明,也是一個輕寒漠漠的二月初八。
上清道宗學館內,沐楓長老端起瓷盞,胡須底下嗬出的白氣與茶簷熱煙碰撞在一起,吹做兩團雲。
他清了清嗓子,手中拂塵一甩,才終於慢慢悠悠晃上高台,為學子們布置了一道特殊的任務:“今日恰值芳春齋,你們也不必繼續背默典籍了,且在日落前尋一種妖靈身上的信物來,種類不限,但萬不可強取豪奪,辱了我宗門規。”
承平日久,連仙門之首的玉京十二樓都開始廣納妖靈弟子,上清道宗自然也不落其後。
聽聞不用誦經背書,弟子們轟然而散,性子活絡的早已三兩成群去找異族玩伴,家族勢大的則直接打道回府去尋妖仆走卒,一時間,宗門內外的氣氛都鮮活起來。
歡聲笑顏中,隻有一個少年巋然不動,墨發黑瞳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眼底發梢則隱約透出灰藍之色。銀冠道服飾以太極標誌,似乎在象征某種異於同齡人的特殊身份。
“寂塵,”沐楓長老上前詢問,“可是對課業還有困惑?”
少年行禮道:“長老,我不識得門內妖靈。”
他自幼繼承父母遺誌看守劍塚封印,天性孤僻冷漠,又因斷情絲、毀劍靈,身邊從無玩伴。
沐楓長老心生憐憫,撫著胡須替他謀劃:“那不如出山去尋一番?你昨日畫的瞬移符上佳,走遠也無妨,注意保護好自己。”
“是。”少年又端端正正行了一禮。
本命仙劍一出,嚇得妖靈們四散奔逃。少年道君在山門外尋覓許久,攔下一隻未開靈智的白鶴,心中正思量著能否提前將其點化,鼻尖陡然嗅得一縷熟悉的牡丹花香。
他不假思索拈符吟訣,手中劍鋒幻出虛影:“花妖,還我的劍靈。”
法陣被人輕而易舉攻破,漫天泛出桃花之色,伴隨一聲嬌嗓:“什麼你的我的?想要劍靈,來求我呀!”
銀電淩風,長虹貫日。霜白追逐著輕粉,一路你追我趕,少年的功力不及少女,每在要追上時被拉開距離。幾輪之後,小姑娘終於厭倦了這個遊戲,停在原地,不再逃跑。
經曆了一場激烈的追逐戰,少年收起劍,氣息未穩,眼波卻仍是平靜的:“花妖。”
“真沒禮貌!我叫衣衣。”
“真名。”
“你也沒告訴我你的真名啊。”
“江雪鴻。”
少女不及反應,隻見黑白層疊的廣袖一振,靈氣憑空凝為三個字——江雪鴻。
江湖滄海,雪蹤鴻跡。
煙波寒玉般清冷的名字到了少女口中,卻變得旖旎起來:“鴻哥哥。”
少年眉心微低,顯然並不喜歡這個稱呼,執著追問:“你的真名。”
“誰說你告訴我,我就也要告訴你了?”
江雪鴻不知如何反駁,見無法問得姓名,隻能順從道:“衣衣。”
發音時舌尖輕抵著下齒,唇角好像含著微微的笑影,鬆煙落雪般的聲音直直鑽入耳膜。小姑娘心尖倏顫,脫口便是一句歪詩:“‘衣衣’嫋嫋複青青,勾引‘道君’無限情。”[1]
見少年臉色更黑,衣衣吐了吐舌,道:“劍靈的事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對不起嘛。”
數年前誤打誤撞吸收了劍靈之力,但她卻無法再將這股力量從體內逼出,仿佛在靈府紮了跟似的。也多虧這股力量的加持,她不僅妖力大增,更得到了妖王陸禮的重用,這些當然不能告訴江雪鴻。
細指衝他輕勾:“不信,你湊近驗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