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九娘我給你家如何?不收銀錢,還給你銀兩花,隻要你乖乖聽我九娘的話。”
婦人見雲安衣著不俗,想來不知是哪個富貴人家走丟的孩子,若是有朝一日這丫頭的家人尋來,也能憑個美名得些賞錢,若是遺孤……那就再好不過了。
婦人算盤打得劈啪響。
雲安抬眼看她,似要辨彆她話裡的真假,思索片刻,神情倔強地回答:“我不賣.身。”
婦人捏了捏她毫無血色的臉,嗔道:“年紀小,懂的倒是多。”
雲安道:“我不賣.身。”
“九娘答應你便是,做我春意閣的藝伎如何?”婦人向她伸出手,友善一笑,“九娘我說話向來作數,從不強人所難。”
“自然是要立契約文書的。”雲安愣了許久,才將自己被凍得冰冷的小手放到九娘的掌心。
溫熱的觸感傳來,她沉鬱的心情才生出一絲絲明朗。九娘牽著她的手,將傘微傾,為她擋去風雪,“小小年紀,懂的倒不少。小丫頭,你可要給我九娘好好爭一口氣,彆枉費我的施恩一場。”
兩人於風雪中前行,留下大大小小的腳印,雲安再沒有回頭。
九娘問:“你喚何名?”
“玄安。”
雲安此名恐怕再不能用了,“玄安”——“懸安”,自此她就叫玄安罷。
*
玄安仰視高聳的閣樓,視線落在那道題著“春意閣”的牌匾上,倏而有些怯步,頓在原地絞著手指,有些不安。
“丫頭,九娘店雖小,但做的可都是正經買賣,我春意閣的姑娘隻賣藝不賣身,安分得很。”九娘做的是與人打交道的生意,每日見的是形形色色的人,自是早早練就了一眼看透人心的本事。玄安的一舉一動哪能逃過她的眼,但九娘也沒因為她年齡小,便不把她放在眼裡,而是耐心地解釋。
“玄安知道了。”
玄安緊緊跟在她身後,任憑她說什麼,都隻靜靜聽著,不出一言。
玄安本以為春意閣是風塵場所,直到進入春意閣,她才恍然發現這裡彆有洞天。
整個內閣裝飾十分講究,一樓大廳中央有一舞台,四隅立著精致的台柱,赤色帷幔翻飛與那台柱糾纏,台下羅列著擺放規矩的桌椅;二樓是雅致廂間,三樓是姑娘們休憩的地方。
許是風雪天氣的緣故,春意閣四下空無人,十分冷清,隻偶爾有小廝丫鬟打扮的男男女女從廳堂快速走過,還未瞧清長相便消失在了廳堂,所有人皆是認真忙碌的樣子。
玄安略略環顧一圈,忙收回目光,踏上台階跟九娘上了三樓。
至三樓,九娘將玄安推到一位著淺綠綿衫的女子跟前,言語間透露出春意閣主人的威嚴,“春然,你琴棋書畫是春意閣裡頂好的,以後她就跟在你身邊,你定要把人給我教好咯!若是讓我知道你隻讓她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計,我饒不了你。”
玄安好奇地打量眼前這個叫做春然的女子,隻見她黛眉如遠山,生了一雙狹長丹鳳眼,耳掛珊瑚墜,頭發隨意綰在腦後,隻插了一隻竹葉狀的碧綠玉簪,細看她的容貌,竟是說不出來的韻味。見慣了宮廷裡打扮雍容華貴的妃嬪,第一次見這種清冷溫婉的江南女子,玄安難免覺得有些驚豔,便多看了幾眼。
“春然明白。”春然抬手掩嘴,打著哈欠,顯得整個人十分慵懶,她拭去眼角氳出的淚,隨意牽過玄安的手,並未多過留意這位春意閣的新人,仿佛她早已司空見慣春意閣來來往往的人,不過都是些虛無。
玄安任憑春然牽著她的手,回頭看了一眼九娘。
九娘對她擺了擺手,玄安便止住了多出來的一些情緒,安安靜靜地等候安排。
“咯,以後你和我睡一個屋。”
春然一回到自己寑屋,就坐到桌前為自己斟了一杯茶水,獨自喝了起來。
“春然姐,春意閣可有什麼規矩?和各位姐姐相處需要注意些什麼?”玄安行至她跟前,不急不慢地詢問,倒無半分怯意。
春然給她斟了一杯熱茶,遞到她手中,才悠悠然開口,“春意閣隻做些茶酒吃食生意,不像煙花之地做皮.肉生意。我們也隻負責上台做些表麵功夫,娛樂客官,並無什麼規矩。這裡的姑娘都是苦命的,也好在有九娘收留,有個去處,有口飯吃……”
聽聞春然所說的話,玄安神情有絲鬆動,心中也有些慶幸。
鬆動的是感慨九娘體恤同為做女子的她們,慶幸的是自己並未兔入狼口,進到真正的風月場所。
春然將溫卻的茶一飲而儘,放下茶盞,才開始細細端詳起玄安,繼而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些。
玄安會意上前。
“抬起頭來。”春然指尖輕挑起玄安的下顎,左右擺弄她的嬌靨,“好一個美人胚子,卻也是個命苦的,可惜了。”
“好在你是遇到了九娘,要是碰到那些醃臢之人,指不定被糟蹋成什麼樣。”春然收回手,意興闌珊地起身躺倒在了榻上,“你且隨意些,困了就上床榻。冬日無生意可做,隻教人頻頻犯懶,隻想瞌睡。”說著,又打了和哈欠。
“謝春然姐,往後的日子望春然姐多多擔待。”玄安行了一日常禮以表謝意。
“自是會多關照你些,就憑你這張臉,我就不敢怠慢。”春然說著又抬眸瞧了一眼玄安,“做什麼活計小心些,彆磕碰到你這張臉麵。”
玄安點頭應了一聲便在桌前坐下,她遠遠端視緊閉雙眼醞釀睡意的春然,不禁想起了往昔宮廷中她為北擎公主的儀仗,雲端跌落泥沼,讓她頗為不適應。
憶起父皇母後與寵她的皇兄,玄安難抑淚水,最後直接趴在桌上,將整張臉埋進臂彎無聲抽泣。
……
血仇不報,北擎不複,她餘恨難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