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脫掉小乞丐身上的衣服,摸了好一會兒他的肋骨,又繼續查看他的四肢。
“孟生啊,打一盆熱湯過來。”郎中對小藥童道。
“郎中,如何?”玄安又問。
郎中直起身,端著一雙汙手,蹙眉道:“這位小公子,這位後生右手骨折,斷了兩根肋骨,最嚴重的是內臟有損,其他都是些皮肉傷。”
“若是老夫沒猜錯的話,這位少年年紀與你相仿,已是十二三歲左右的年紀。但這具身體常年挨餓受凍,營養不良,十分孱弱,一眼瞧上去隻以為是個八九歲的孩童。”
“郎中,勞煩您為他好生醫治。”玄安看了一眼案板上的小乞丐,“診金方麵,郎中不必擔心。”
郎中見她談吐不俗,舉止謙恭,一言一行又隱隱流露出上位者的優越感,不疑有他,隻以為是京都哪戶官宦人家的世家子弟,診治起來便更加謹慎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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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娘立於春意閣後門處,一隻纖細玉手撐在門楣上,伸著脖子往外探看,納悶道:“去了這麼久,怎麼還沒回來?”
“玄娘子這是做甚去了?讓我們姐妹白白等候,飯菜都要涼了。”春然攜幾位姐妹從九娘身後經過,一邊說著責怪的話,一邊跟著往外張望等候。
“說是去迦蘭寺還願,按理說早該回來了。”九娘收回手握成拳,砸在另一隻手掌中,倏地轉身,頭上梅花銀步搖因她的動作被甩在了腦後,晃蕩不止,“莫不是路上遇到了賊人?真是這樣就壞了。”
九娘擔憂地在門前來回踱步,步搖甩動地厲害。
“九娘說的什麼話?要我說,玄娘子大抵是路上遇到什麼棘手的事情,耽誤了時辰。況且今日風雪天氣,路途濕滑又不好走。”站在春然左側的夏棠出聲。
在玄安沒進春意閣之前,春意閣有四位主要負責門麵的藝伎,分彆是春然,夏棠,秋意,雪黎。那時的春意閣生意勉強還過得去,後來秋意與雪黎前後嫁了人,春意閣就再不複以前。直到今年玄安學藝逐漸精湛,甚至超過了春然,她身形漸漸抽條,麵容長開,越發姣好,九娘才將她推至台前。
春然和夏棠兩人是春意閣開張以來的第一批藝妓,在這裡待的年數最為長久,對春意閣的感情最為深厚,也最為不舍。且她們幼時顛沛流離,看透人情冷暖,無心婚嫁,隻願在春意閣了此餘生。
“夏棠妹妹說的在理,你就彆瞎擔心了。”春然附和道。
九娘嗔了兩人一眼。這春意閣就屬這兩人敢跟她如此說話,現下又出了個難搞的玄娘子,她隻覺得頭疼。
“籲。”車夫行至春意閣後門勒馬停下。
九娘一襲人聽聞動靜齊齊看了出去。
玄安抬手指了指馬車內的小乞丐,對先下了馬車的花蕊道:“你去叫個小廝過來,把他抱去一樓的廂房,給他淨身。”
花蕊聽了吩咐剛要邁步子,玄安想起小乞丐身上的傷,一把拉住了她,繼續道:“他傷勢嚴重,那些小廝沒輕沒重的,你且在旁邊看著點,莫要傷了他。”
“是。”花蕊應下,將玄安攙扶下馬車,而後急忙從後門跑進去,見了九娘一行人匆匆行了一禮,帶過一陣冷風。
“嘿,這孩子,毛毛躁躁的。”九娘望著跑遠的花蕊,很是無奈。
“九娘,春然姐,夏棠姐,你們站在這裡是有什麼事嗎?”玄安疑惑道。
九娘沒好氣地道:“還不是因為你,你看看現在什麼時辰了?大家都餓著肚子等你呢!”
今日落雪,春意閣難得歇業。每每歇業,九娘就會設頓吃席,讓春意閣的姐妹聚在一起吃頓飯。人人都盼著這頓午飯,卻因玄安遲遲不回,一再推遲。
人群中有些性情直白的姑娘見她才回來,臉上掛著不滿,倒也不會說些不中聽的話。放在以前玄安還是公主的時候,是無法想象一幫女子能相處和諧融洽的。她見慣了後宮嬪妃表麵和諧謙讓,私底下勾心鬥角,反而覺得此刻她們的真性情很是讓人想要親近。
“是玄安的不對,給眾姐妹賠個不是。”玄安對著眾人行了一禮。
春然擺手道,“都是自家姐妹,見什麼外啊。”
這時,小廝跟著花蕊匆匆而來,瞧眾位姑娘在說話,沒有打攪,直接領著小廝去了外邊將小乞丐抱了進來。
夏棠麵向著後門站,第一個瞧見了外間的狀況,胳膊拐了一下身邊的九娘,眼神示意九娘往她所看的方向看去。
夏棠抬手對著小廝懷裡的小乞丐一指,“玄娘子,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眾人紛紛看向玄安,等待她的回答。
玄安瞥了一眼仍在昏迷的小乞丐,“見他可憐,就帶回來了。”
花蕊走到玄安身旁,說明了緣由,“我們回程的時候,這小乞丐都快被人打死了,姑娘好心,就將他帶了回來。”
九娘不樂意了,她好歹是春意閣的掌櫃,哪能容玄安胡來,就算她現在是春意閣最大的功臣,這種事情自然要經過她九娘這個掌事的同意。若是以後春意閣的姑娘出門見了可憐的小貓小狗,於心不忍也個個往她春意閣帶,她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玄娘子,莫要壞了規矩。”九娘變了臉色,正色道。
“玄安自是明白,不會占九娘的便宜,待他徹底痊愈了,我會讓人離開。”玄安垂眸,言下之意便是她收留的人,與春意閣無關,任何花銷都記在她的賬上,不會多花九娘一分錢。
九娘冷哼一聲,不想理會她,轉身就往裡走,“上樓吧,飯菜我叫人又熱了一遍。”
玄安笑了笑,笑得很淺,她覺得九娘刀子嘴,豆腐心的模樣隨著年齡的增長,越發被她演繹地淋漓儘致了。
幾位姐妹隨著九娘離開,就剩春然,夏棠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玄娘子,你怎麼什麼人都往春意閣帶呀?”夏棠反手把後門關實閂上,語氣裡帶著些責備。
“夏棠姐。”玄安自知理虧,隻叫了她一聲,沒再說什麼。
“行了,我們趕緊上去吧,人不齊,九娘和一眾姐妹又要乾等著了。”春然哈欠連天,一到雨雪天氣,她就犯困,也懶得理會無關緊要的事,隻想趕緊吃飽了回屋繼續睡個回籠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