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人的事,玄安真不拿手,甚至覺得有些棘手,她看著淒涼至極的九娘,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一直都覺得九娘樂天達觀的表麵之下深藏故事,但沒想到這個故事竟與惱人的情愛有關。
花蕊尋了玄安半天,看見她在二樓露台就急忙走了過去,小聲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姑娘,那個小乞丐醒了,在一樓最西邊的廂房。”
“我去瞧瞧。”玄安起身,看了一眼醉酒的九娘,對花蕊道,“花蕊,九娘醉得厲害,你把她送回房休息。”
“是,姑娘。”
玄安覺得“姑娘”這個稱呼有些生分,轉頭對花蕊道:“花蕊,你以後跟著她們叫我玄娘子或者玄姬就行。”
“玄娘子。”花蕊叫了一聲,不知想到什麼,笑了起來。
玄安望著她笑,也跟著笑了笑,“快把九娘送回房,待會兒就得凍壞了。”
“玄娘子在這兒呀!讓我好找。”春然捧著一包油紙包裹的東西款款走近玄安,塞到她懷裡,“方才去給你送點心,敲了許久的門都沒人應。咯,給你,太甜膩的東西我不愛吃。”
玄安道:“謝春然姐,那玄安就不客氣收下了。”
花蕊攙扶著神誌不清的九娘,搖搖晃晃從兩人身旁經過。
春然見狀,打著哈欠懶洋洋地問:“九娘這是怎麼了?今兒喝這麼多酒?不會是又想那人了吧?”
玄安順口隨意問了一句,“春然姐知道這事兒?”
“不知,隻知九娘守著春意閣在等一個不歸人。”春然無甚興致,轉身對她擺了擺手,“我回房睡覺了。”
玄安不是喜八卦之人,也就沒多問,徑直往樓下去。下樓碰見幾個上樓的姐妹,出於禮節一一打了招呼。
青衣女子問:“玄娘子,這是又要出門?”
“不是,去看看那個小乞丐。”玄安有些尷尬,好像整個春意閣就她經常喬裝打扮出門,其他姐妹鮮少出門,大多時候都待在春意閣。
稍微年長的女子悠然開口,“你撿回來的小乞丐應該還沒吃東西吧,現在廚房應該還有些吃食,你去取一些端過去。”
“行。”
眾人離開後,玄安將點心揣在懷裡,去廚房端了一碗排骨湯和一大碗米飯。
來到一樓廂房時,玄安手裡端著東西,故用腳踢開了西廂的門。
小乞丐聽到動靜艱難地挪動身子,坐起身瑟縮在裡側牆腳。
小廝已經給他沐浴淨身,給他換了一身小廝們平時穿的粗布灰衣衫。他身形瘦小,春意閣也沒有合適他穿的新衣衫,所以小廝就隨意找了一件自己乾淨的衣裳給他穿上。綿衫被他鬆鬆垮垮地穿著,就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裳,極不合身,也不舒服。
“醒了?”
玄安將飯菜放在桌上,盛了幾勺排骨湯浸在米飯裡,又夾了幾塊排骨放在上麵,才給他端過去。
小乞丐看清玄安的長相,呆愣了許久,隨即警惕地死死盯著她,像是蟄伏在暗夜裡的野獸,下一刻就要衝上前咬住獵物的脖頸將它撕碎。
他依稀記得母親告訴過他,越美的女子越危險,若是遇上了就要遠離。起先他不以為然,也不明白。後來,他對此深信不疑。
他的敵意,玄安不以為意。
都傷成這樣了還防備著彆人,倒是個有骨氣的。
玄安懶得理他的骨氣,在床邊坐下,“吃飯,再不吃就涼了。”
見小乞丐沒有動作,仍防備著自己,玄安又往裡坐了坐,夾起一塊排骨送到他嘴邊,“你右手骨折了,肋骨也斷了幾根,不要隨意亂動,在這裡好好養傷,以後就服侍在我身邊吧。”
“咕~嚕~”
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小乞丐微囧,耳尖瞬間染上紅意,剛才的氣勢也消失不見,低垂著頭不發一言。他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實在餓得不行的時候,就在外麵刨點雪吃,或者守在富貴人家附近,撿些他們不要的殘渣剩飯。
以前他也尋過活計,想自己用勞動換取食物,可是那些人都嫌他臟,嫌他是個瘦小乞丐,將他打了出來。
有一次終於有人要他了,他以為以後都可以有飯吃,有衣服穿,再也不會挨餓受凍了。直到那些人把他關進籠子裡,用鞭子抽打他的時候,他才意識自己被騙了。幸運的是,最後他逃出生天了。逃出來後,他想著做個乞丐也不錯,總比當彆人的傀儡強。
“餓了就吃吧!沒毒。”玄安將排骨懟到他唇邊。
小乞丐將視線落在玄安纖細白皙的手上,很快便移開目光,重新落在排骨上,顫動著睫毛,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謝謝。”
小乞丐低垂著頭顱,眼裡溢出淚水,語氣有些哽咽。他已經很久很久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飯菜了,幾年的餿食爛菜他已經吃慣了,今日突然吃到一頓正常的餐食,這種久違的感覺讓他莫名地想要掉眼淚。
玄安沒什麼情緒,又夾了一塊排骨喂他,“還有很多,慢慢吃。”
小乞丐最後是一把眼淚一口飯混著吃進了肚中。
終於喂完飯菜的玄安眉眼冷淡,她沒見過這麼愛哭的人,從頭哭到尾,著實讓她有些不耐煩,低聲道:“彆哭了,再哭眼睛就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