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戈弋(1 / 2)

慈悲岸 雲知玄 3980 字 10個月前

小乞丐的兩側臉頰被嘴裡的食物塞得鼓鼓囊囊的,身體有一搭沒一搭的因抽泣而顫抖,他聞聲立即止了哭泣,急忙抬起左手用衣袖擦拭掉掛在眼尾的眼淚,雙眼因長久的哭泣紅腫異常,活像臉上嵌了兩個桃兒。

花蕊從外邊推門而入,端著一碗湯藥走過去,恰好看見他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玄娘子,藥煎好了。”

“給我吧!”玄安一隻手撫袖,一隻手從她手裡接過藥,側身遞給小乞丐,“自己端著喝,不燙。”

小乞丐看著眼前烏黑的湯藥,眼淚止不住又從眼眶冒了出來,抽噎道:“謝......謝。”

已經太多年沒人這樣關照過他了,他都快忘了被人照顧的感覺了。原來被人關照的感覺如此溫暖,即使身處寒冬也不覺寒冷。

他終於有居身處了,以後再也不用像陰溝裡的老鼠沉寂在黑暗裡到處流竄,也再不會遭人嫌惡,日日喊打叫罵。

“自己端著喝了去。”

玄安見他遲遲不接又開始掉淚,又說了一遍。

小乞丐伸出左手接過湯藥,視線卻落在她掌心隱約露出來的傷口上。其實在她喂他飯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因為他嘴裡一直咀嚼著食物沒法說話;另外,他也不敢冒然在陌生環境裡說些什麼,他害怕說錯話惹眼前的陌生女子生氣,害怕她將他趕走,他實在不願再回到豬狗不如的圈子裡去了。

在玄安的注視下,小乞丐皺著眉頭猶豫片刻,才端起藥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喝下。喝完藥,他端著空碗抬目望向眼前的女子登時有些不知所措。

花蕊看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上前接過他手裡的藥碗放到桌上,站在一旁等候玄安。

“你的手......”

小乞丐怯怯地看著她的手愣怔良久,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聽到小乞丐的話,玄安疑惑地展開自己的雙手,垂眸看去。隻見掌心中橫著幾道指甲狀的傷口,不深,很淺,隻是被刺破了皮,滲出來一點血跡。

玄安斂下心底生起的情緒,收回手,掩於袖下,不鹹不淡地問他,“你可有姓名?”

小乞丐搖了搖頭,他隻隱約記得母親與父親曾愛叫他小寶,可他覺得那不是他的名字,再者小寶滿街都有人叫,誰會給自己孩子起這麼個名字?

後流落成街邊乞丐,人人都叫他臭乞丐,臟東西,也沒人會在乎他的姓名,所以他也沒想過給自己起個名字。何況他也不識字,能起的名字不過就是狗蛋,跳蚤之類的,這樣難登大雅之堂的名字他才不屑於要。

玄安從懷中掏出春然給她的點心,細致地撥開一層層包裹的油紙,取了一塊完整的給他,“吃塊點心散散嘴裡的苦氣。”

“謝謝。”

小乞丐把手放在衣衫上擦了擦,才顫抖著手去接點心。

他始終畢恭畢敬地低垂眼眸,十分乖順,讓人心生愛憐。

“你以後就叫戈弋,如何?”玄安將沾滿酥屑的手在油紙上擦了擦,不徐不滿地啟齒。

“戈”、“弋”皆是兵器,但她的本意並不在此,她希望他“割憶”,忘掉曾經的一切苦痛,願他平安喜樂,一生順遂,就如她父皇母後昔日所希望她那樣。她不願他活得像她如今這般沉重痛苦——永遠耽溺在血仇苦海中不能自拔。

昭弋公主曾是她的封號,她把自己封號中的“弋”字予他,將埋藏在心底的柔軟記憶悉數寄存在他身上。

他不是昭弋,但她希望他活成另外一個昭弋——沒有任何羈絆,無憂無慮。昭弋七年前死在了初雪日,但玄安希望有那麼一個人重新替她活,替她在這個初雪日重新開始另一種人生。

玄安望著眼前怯生生的小乞丐,眼底閃過一抹柔意,她仿佛又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那時北擎未滅,父慈母愛,兄長溫仁,她也隻是個愛哭鼻子的小女孩,每日吵著太傅要和太子哥哥一起學習。

時間疾馳,這些早已成為過去,而她也不再是北擎的昭弋公主了。

“嗯。”小乞丐小口吃著手中甜膩的點心,一個勁兒點頭,眼裡滿是感激和喜悅。

他終於有名字了,雖不知名字的含義,但他很開心,開心到他想對所有人說他有名字了,他叫戈弋,他也是個有家的人了,不再是臟東西。

玄安輕聲問他,“多大了?”

“我也不知道,應該十歲左右,或者再大一點?”戈弋悶悶回答,他的確不知道自己如今多少歲,他隻記得他的生辰日是在炎熱的夏日。

他是如何記得自己的生辰的呢?因為印象太深刻,不過深刻的不是生辰,而是炎熱天氣。母親會在生辰那日帶他去一處他不知道的地方避暑,但還是好熱,他記得那熱。

他走丟時很年幼,所以不記得許多事,隻記得一些對他來說很難忘的事情。

“那可記得自己生辰?”玄安不抱希望地問,自己多大都不知道,更何況生辰。

戈弋咽下點心,不假思索道:“我記得,在夏天。”說完,他有些沮喪,聲音也漸小,“具體日子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