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緩馳,穿街過巷,玄安攜花蕊至廷王府外,駐足等候小廝通稟。忽有悠揚琴聲入耳,玄安側耳聆聽,調子潺錚,不絕如縷,聽了半晌,仍未辨知是何曲目。
府門外兩旁端放著兩隻威風凜然的石狻猊鎮宅,門兩邊各站一名看守的侍從。前去通稟的小廝複返,領玄安去見廷王。
昨日晨間,前來廷王府太過匆忙,並未懷揣多餘心思欣賞青牆內怡人的景色。救人急,打探真相可慢,故較昨日,玄安放慢步伐,有閒情欣賞這般良辰好景。
廷王府邸坐北朝南,位於城東,依群山而建,視線越過屋頂瓦礫,是白霧繚繞的翠微青山,日出於東山,光束傾瀉入府。進門是一麵積較大的庭院,庭中栽種有幾棵四季常青樹,亭亭淨植,枝繁葉茂卻不顯雜亂。隨小廝穿堂入後園,後園中央靠後的位置嵌一碧湖,湖麵睡蓮翠葉連連,四隅假山假水繞。走過長廊,於湖心亭停住,玄安瞧見一青衣翩翩公子向著湖心,背對長廊而坐,正撫琴。
初聞琴聲,玄安隻道是廷王府邸所養的樂姬所奏,因時下文人墨士都愛在府中養幾名娛樂的伎子,沒想是廷王雅趣,在此間天地撫琴,當真是應景。
曲終音散,高昶之雙手輕壓琴弦,隨後起身背手而立在琴旁,淺笑道,“素聞玄姬琴技一絕,不知本王可有幸聽上一曲。”
高昶之看清玄安未施脂粉的真實模樣,有些恍神。第一次見,她濃妝豔抹,粉黛厚施,舞衣華美卻不算得體,乃不可高攀之姿;第二次見,她故扮醜態,遮掩容姿,一副男子打扮;直到今日第三次見,才得以見真容。
玄安行了一禮,“與王爺相比,玄姬琴技稍遜,更稱不得一絕。”
高昶之退出來,給她讓出位置,道,“無事。”
“那玄姬就獻醜了。”玄姬整理衣衫坐於琴前,她想:昨日所求高昶之一回,今日又再求,太不恰當。撫琴一曲,雖難表昨日謝禮,但爾後再提來意所求,是否會顯得不那麼功利?廷王是溫潤性子,不管是誰有事相求,舉手之勞的事情他都會應下相助,但他也不是個多管閒事的人。她不過隻與他才見兩麵,自己就這般厚著臉皮一而再,再而三地尋他幫助,實在難堪,卻又毫無彆的辦法。
玄安撥弦,音出,彈奏的是《流雲散》,亦是悠揚回蕩的曲調。
彈奏初始,站在玄安左側的高昶之從袖中取出短笛,吹奏出同曲笛音以和之。聽到耳邊響起的笛音,玄安撥弦的動作略緩,隨即又恢複如常,繼續彈奏。
晨風襲襲,吹動二人衣袂輕揚,風止音未歇。
片晌,曲終琴音先消,笛音仍彌彌不散,回蕩在亭內。
高昶之順了下笛尾掛著的穗子,重新將其收入袖中,抬起眼看她,“你今日找本王為何事?”
昨日亦是如此,明明是她有求於他,都不等她開口相求,他便先問出來,不知他是故意給台階下,還是生性如此。
玄安斂下思緒,起身站在他身前,再次行禮,道,“玄姬自知叨擾王爺休憩,有欠於王爺,但玄姬人微位卑,有些事不好辦,隻好來請求王爺相幫。”她先是表歉表愧,再道明所求,“昨日幸得王爺出手相助,救夏棠於水火,但夏棠逝在了昨晚,渾身赤/裸,被人隨意裹上草席,抬至春意閣。玄姬礙於身份,不便探明夏棠死因,遂來尋王爺幫忙查探。”
沒等高昶之回話,玄安又道,“玄姬很是歉疚,與王爺相熟時日甚少,卻略次打攪您。”
過了良久,高昶之仍未回答,玄安以為他無意幫她查此事,抬眸看他,正想說些感激之辭隨後離開時,眼前的人才緩出聲,“不用查也知是韓商所為。”
高昶之語調微凜,他以為如此嚴厲警告韓商,韓商便會收斂一些,沒想到這人如此狂妄,馬上就鬨出人命。
玄安道,“王爺所言也正是玄姬所想,所以玄姬才會來尋王爺幫助。韓商,春意閣惹不起。”
高昶之道,“本王幫你這個忙,你且回去等消息吧!”
“王爺幫玄姬兩次,不知該如何答謝?若王爺有所求,玄姬能辦到的,定竭力幫王爺。”玄安又行禮,實在難為情,高昶之無償幫她兩次,她過意不去,心裡總覺得欠他許多。
高昶之笑道,“本王所求不過一個’茶’字,其他並無所求。”他想到絮翠仙青的滋味,就來了興致,借此向她討要些。
“王爺若是喜愛,每年出產的新鮮絮翠仙青玄姬都給王爺送來。”玄安麵上這樣說,可送絮翠仙青,她就肉疼,極為舍不得,畢竟物以稀為貴,她自己也喜愛得緊。
“那本王就不客氣了。”高昶之笑得暢意,他就好這一口好茶,對他來說,幫玄安不過是舉手之勞,輕而易舉的事情,現下得了彆人的好茶,倒是他占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