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海霧戴好方桓遞過來的頭盔，和他一起把蛇皮口袋搬上摩托車綁好，方桓還訝異來著：“薑老師，怎麼買這麼多南瓜？”

“多買些放著。”薑海霧找借口忽悠道，“下周末就不來了。”

坐在摩托車上，薑海霧挺直腰杆，從後視鏡裡看到小姑娘越來越遠的身影，有些喟然。

摩托車勻速行駛，從鎮上開到村裡，由繁華入荒落，遠處蜿蜒的青山和近處綠油油的田埂不斷地跑至身後，薑海霧忽然有些後悔。

薑海霧後悔了。

她後悔沒有詢問小姑娘的姓名。

她後悔沒有詢問小姑娘的家庭住址。

她後悔沒有與她約定下次再見。

雖然知道她是田稔村人，但田稔村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有的人即使住在同一個村莊，也從未碰過麵。

就像有的人一旦錯過，就永遠也不會再見了……

可惜，還沒有真正認識她。

田稔小學位於半山腰，正校門立在一條長長的坡道上，方桓的摩托車在半道上熄了火，薑海霧隻好從摩托車上下來，二人推著摩托車往上走，費了不少精力，總算推到了校門口。

方桓愧疚地說：“不好意思啊薑老師，這摩托車開久了，總是熄火，讓你費力了。”

“哪裡的事？”薑海霧客套地回應，“我還得感謝你送我去鎮上，又接我回學校呢。”

城裡的學校多安裝的是無軌電動門，田稔小學的校門則不一樣，湛藍色的，像是八九十年代的工廠彩鋼大門，然而歲月格外匆匆，已是鏽跡斑斑。

學校沒有專門聘請看門大爺，將開門鎖門一事交由老師負責。

為了學生的安全著想，周一至周五的上課時間，校門緊緊關閉。到了周末，校門便從早到晚地開著，外人要想進入學校也是輕而易舉。

當然，學校安保措施幾近為零，即使不開大門，有心人想要進入學校也是不費吹灰之力。

方桓來學校兩年了，聽他說，東邊那處破敗的圍牆還是他來之前就壞了的，到現在也沒能修好，斷壁殘垣處竟長出了幾株沙棘，薑海霧一來便趕上它的果期，遠遠看去紅黃一片，煞是鮮豔好看。

學校沒有專門的停車場，老師們便在教師宿舍樓旁邊的空地上搭了個雨棚，用來停車倒也將就，隻是難免會壓到地上的車前草。

不過車前草生命力旺盛，即便被車軲轆來回碾壓，依舊頑強存活、蒼翠如墨。

方桓幫助薑海霧把蛇皮口袋扛回了宿舍，為了表示感謝，薑海霧從牆角箱子裡取出一瓶礦泉水遞給他：“方老師，你吃飯了嗎？我一會要做燜南瓜，給你做一份？”

“不用了，我在鎮上吃過了。”方桓接過礦泉水，笑著回絕，“周老師約我打球，我先去了啊，拜拜。”

“拜拜。”

待方桓走後，薑海霧立即開始勞作，借用學校廚房搞了個燜南瓜，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細細品味，雖說嫩南瓜不如老南瓜那般甜糯，但她已經十分滿意了，至少沒有罪惡的辣味，也總比光吃白米飯要好。

吃飽喝足，薑海霧坐在窗前，開始準備教案。

她的家鄉沕城是沿海發達省份，眾學校早就用電子教案替換了手寫教案，畢竟用電腦編寫更方便修改。

老師們也極少板書，備課隻準備PPT即可。

如今來到田稔村，自然比不得沕城，薑海霧雖然帶了個筆記本電腦，但也是毫無用武之地，驟然手寫教案，倒有些返璞歸真的意味了。

她翻著教科書，在教案上塗塗改改，心無二想，一天便也過去了。

田稔村的夜晚沒有那麼多娛樂方式，不過是一家人圍在桌前聊聊天、看看電視、刷刷手機。

可薑海霧身邊沒有家人，宿舍裡也沒有電視機，她也並不想玩手機。寫完了教案，一個人坐在桌前，看著糊窗戶的報紙失神。

初秋九月，萬籟俱寂，偶爾會有一兩聲蛐蛐兒的叫聲，如泣如訴。

蛐蛐兒本是盛夏熱烈的樂師，如今鳴叫得如此淒然，大抵是盛夏一聲不吭地離去，將它們遺忘在了秋天，冬扇夏爐，從此，它們隻能小心翼翼地試探著秋天的溫度。

薑海霧看了下時間，才20點01分。

若是在沕城，夜生活才剛剛拉開序幕。

但這裡是田稔村。

薑海霧入鄉隨俗，雖沒有日出而作，但至少遵循了日落而息的生活準則。

她洗漱完畢，很快爬上了床。

床頭擱置著一個黃色星星小夜燈，在黑暗裡發著幽幽的光，光線非常柔和，像是被薄霧籠罩著似的，既有照明的功效，又不會太晃眼。

這是女友在五年前送給她的小禮物，不對，或許是前女友……

女友還是前女友，薑海霧已經說不清了。

總而言之，小夜燈是荊問在五年前送給她的小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