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道:“我害誰也不會害你母親,有人害你母親我自然是弄死她的,隻不過時候未到。阿宛須得好好照顧自己,爹要走了。”
顧素衣無法揣測顧南口中的話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沈夫人是與誰生下的顧刹。總之對方的確是死了。他心想,在江湖之上,最忌諱兒女情長,可他偶爾也對這樣的生活感到疲倦。有時想要安定可是理智告知自己不應該在此時停下。實在是有太多牽絆到的東西了,每一層都像一道鎖,讓他惶惶然不安。就算是殺人大魔頭又或者是滿身掛金的侯爺又如何?還不是一樣。
他恨顧刹嗎?
顧素衣覺得自己隻是有些嫉妒罷了。雖然何值總是說君子大方端正,可他也不是跟和何值一樣的心胸寬廣。總說放下放下,他才二十多歲,如果勸告自己不去爭不去搶那就是隻有死路一條了。可江湖廝殺到底是嚴重,不是人想安心就安心,要是他真的是顧南的親生兒子,什麼都不用管也就算了,可他是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的顧素衣。
顧素衣心想自己的這一生太苦了,身邊人是在不斷地離彆,哪怕是知道明明時間會治愈,會過去,但是心中總是放不下。是的,他比不上任何人,也不配傅容雪。可他也那麼努力而用心地讓自己安全長大,到頭來,生活卻讓他覺得啥也不是。
大抵是看不到生活原本的未來吧。可是啊,無能狂怒後又會回想自己到底是為什麼做錯了。但歸根到底,許多事不是他能控製的,他無法掌控傅宣,更不能管其他人對他所說的流言蜚語。他們嘴一嘴也就過去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自己倒是一直記掛在心上。
顧素衣目送顧南離去,他手中握喚情抄的殘頁,鼻尖倏忽聞到一陣花香,傅容雪隻顧欣賞美景了,他看到山上不知何時開了一叢花。便是忍不住要去摘來看看的,這一去就是片刻鐘。
顧素衣人比花嬌,那小小的白色花在他嫣然一笑的了然麵前也頓失顏色。
傅容雪在顧沅舒的墳墓前走走停停,他除著草繞了好幾圈,便說今年這空明山的花應該開得無比嬌嫩,可惜我比較喜歡幽都的。你總愛給我買玫瑰,我還是喜歡百合。我說你的審美什麼時候能改改啊,除了一身白就不知道穿彆的了,我好歹是因為白衣穿著好看才喜歡。你純粹就是懶得換款式……家裡麵幾個裁縫都辭工不乾回老家了。哎,不敢恭維你的審美,人長得好看招桃花,怎麼這麼不愛打扮自己啊……巴拉巴拉。
顧素衣仰頭望天,要說傅容雪不話癆吧他也是個實打實的話癆。怎麼能歧視他的審美呢?!玫瑰多好看多美……說倒是喜歡說,恨不得抱著玫瑰招搖撞市說是悄悄喜歡他的人親自送的。
顧素衣心道傅容雪還真喜歡維持這種偷偷的神秘,他認命挖土,隨後燒了香又在墳前給顧沅舒磕了個響頭,拿著乾帕子輕擦她墓碑前的刻字。
顧素衣道:“生日快樂,姐姐。也祝我自己生日快樂。”
說起來,顧素衣很久沒過過生日了。因為他姐姐的忌日也是他的生日,所以,很多事,很多話,也就不想說了。
顧老夫人最喜歡罵他是個賠錢貨,說他是個不祥之人,遲早遭來滔天大禍,而害人害己。
像是這種老太太,很難理解她的固執。
顧素衣想起來也氣,顧刹那背後有人撐腰的傲慢就更讓人火大,沒理由的清高與瞧不起人。
每回勸著自己要放下,可到底,他們是遭報應死了。
一個死要麵子最終撞死在柱子前,一個拚命要什麼就因為什麼而死。
顧素衣很是懷疑自己的選擇到底做得對不對,殺人吧,其實不好,可不殺,自己的小命也保不住。他沒有自己想得那麼強大,相反很是弱小吧,開始期待著總能夠做成某事,哪怕是真的替姐姐報仇也好,可是自己連真正的仇人也不能確定是誰呢……
所以茫然。
不過,顧素衣對傅容雪道:“我說你啊,怎麼那麼悠閒?”
傅容雪也有自己的困惑,可他語不驚人死不休,便是說:“這沒辦法,我實在是太喜歡自戀這一種感覺了,人不輕狂枉少年,悠閒又如何了?老子今天可是最棒了……可能花太香了吧,我哪裡還能想那麼多,你是小老頭嗎?”
顧素衣:“…………”他又說,“哎,你是真的很煩。”
“那你去不煩的地方咯,哪哪都不滿足你,再不濟,我去扯豬菜也養得起你的,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咯,關鍵不是在我,在你……不爽誰就乾誰唄……”傅容雪漫不經心道。
顧素衣心歎這傲氣的傅容雪的確是口氣牛馬那麼大,他說:“口氣這麼大,不怕啊?”
傅容雪挑眉,他還真不怕。如果怕,那當年也不會鬨得滿傅家風雨,他直接單槍匹馬出身闖江湖去搞赤北門了。是真的什麼準備也沒有,就追著顧素衣跑了。
不追著跑,趕明心上人再遇他人,那死了也得氣得活活從棺材裡掀蓋而起。
“你二哥哥年少輕狂,現在也依舊如此,”傅容雪又道:“有些事你不能不防,可躲避也不是正常事,主要是我心裡沒底你曉得吧……其實要是失敗了,沒誰給我兜底,你二哥哥我又不是陳晗,也不是姚策,我還有一個傅家,多半還得顧你,你要是走了,我是真的很難過的。不能怪我畏首畏尾,我隻是瞻前顧後……”他摸摸自己的頭,疑惑問了句:“額……我老了?”
顧素衣又看見顧沅舒墳前居然插了一枝桃花?
桃花,現在隻有瓊花台才開啊……
顧素衣眼瞅著桃花落了,他拍拍手上的灰道:“那就先把挖墳的人給抓出來吧,畢竟時間也急不來,我跟你總還在路上,不是嗎?”
他難能說這麼正經的話。
傅容雪聽見了,他笑著說:“我要活到八十歲,長長久久,所以也無所謂咯,不喜歡就不喜歡,無法強求。不如另尋他路,傅舟跟我說他很不喜歡他母親強勢,什麼都要管,他都一點自由也沒有。”
“哦,很羨慕咯?”顧素衣跟他往山下走,兩個人並排著。
“我跟你說啊,我最近每天都在細數今天生活發生的好事,人很煩也沒辦法,我看了一下楊明遞上來的卷宗,大抵一步步去查也是能夠查個水落石出的。索性跟傅宣挑明立場,不對著乾。我爹誇我不去跟傅宣乾是暫時正確的,畢竟他是天子,我乃是臣。就算是這位天子真的今天死了,那後果我承擔不了啊。而且做任何事都有後果,兜不住我就不去唄……自己快樂點總還是最重要……”傅容雪心覺自己有點貪心,居安思危。
他又說:“什麼是好什麼是壞其實我也不懂,腦內總是有個說評書的講我這不行那不對,可我還是我啊……”
顧素衣道:“你做得對,我相信你。畢竟也不是十七八歲了,是吧……我也不是小孩了……”
嗖的一聲,瓊花台桃花飄落成雨。
瓊花台發生了三件事,首先是蘇不言被傅宣手下安排的人毒打。傅宣親自下令讓蘇不言當即去死,而且踩在他的頭頂上問:“朕明明讓你緊盯臨安侯屍體安放,你是不是背叛了朕?”
蘇不言被打得半死不活,隻能無奈地緊抓底麵,一口血一口血從他的喉頭湧出,他無力抵抗。傅宣是君,他是奴。身為奴仆,他從來都無力反抗。
聽聞蘇不言慘狀的事情,徐柏連忙告知薑太後宮內的楊琦。可是他卻也沒有在壽安宮找到人。姬令聽說了梁公公慘死,便是暗中順藤摸瓜,他查到了楊琦跟傅容雪暗中有過交易,於是他毫無猶豫地上報了。
為了保住自己如今的地位,姬令誠意十足跪在地上,拿出了一個臣子最為忠心護主的姿態,他道:“太後啊,寧安王狼子野心,竟敢買通太後您身邊的侍從,不過小小一個刑部尚書,他怎麼能夠插手皇宮之事,試圖擾亂朝廷內政呢?”
薑姒神煩姬令這狗尾巴草。他是站在皇帝那一邊的。
她說:“你也知道皇上跟哀家生了嫌隙,那我便告訴你,傅容雪的事輪不到你來插手。你真是好大的膽,敢來哀家麵前叫板,傅正是誰你又是誰?”
姬令還沒來得及說出任何楊琦叛變的話。楊琦卻伏在他耳邊道:“您小兒子死還是死,活還是活,不由太後跟皇上決定,您得看那位穿白衣的王爺,王爺知書達禮,可是公認的謙遜和善。您今後怎麼選,全看姬相您的仗義執言。”
姬令還有一個任務,他受傅宣之托,讓薑太後從如今居住的壽安宮搬到冷宮去。
他沉聲道:“臣知錯,今日臣奉皇帝之命,來請太後喜遷……喜遷……”
薑姒背過身,冷冷的模樣讓姬令更低了頭,放低了身,“喜遷什麼?皇帝又是怎麼說的?”
“冷……冷宮……”姬令直接伏地,更加不敢抬頭看薑姒一眼。
薑姒怒道:“好啊!好啊!狼子野心的到底是誰?!他小小一個婢女生的孬種,也敢與我叫板,怕是忘了,到底是誰扶他坐的皇位?又到底是誰讓傅容雪單槍匹馬入京救他的狗命,他今日敢害舅舅,明日便敢弑母!來人啊,擺駕瓊花台!”
姬令渾身顫抖。
他更加想知道,怎麼小兒子的事就被傅容雪知道了的?明明隱藏得那麼好……
不怪他也是個迷信的。家中雙生子出生時便被欽天監的人告知,這次子會奪嫡子的氣運,還會害得父親仕途不正。所以,姬臣的弟弟一出生就被人送到尼姑庵裡了。
……
顧素衣跟傅容雪回到寧安王府,甫一進門,他剛跟傅容雪商量清水鎮楊明一案該如何處理會更加思路清晰,便是聽見傅雪寧大喊:“來人!來人!夫人中毒吐血了!”
顧素衣驚愕,“沈夫人還在牢裡,顧南剛走,怎麼在家就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