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傅容雪也聽得十分,極其不耐煩,俊美的臉出現了微微崩裂的神情。
十分煩躁。
顧素衣去握他的手,嘟囔了句:“我就說他們感情其實挺好的。”
傅容雪:“……”他瞪他一眼,像是在說:“就你話多!”
手被拿下去了。
但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謝長留忙道:“你們都給我閉嘴!吵死了!”
他忽覺自己被愛徒嫌棄也不是沒有理由的,事已至此,謝長留慌忙勸阻,道:“你們聽我說。”
淩若風道:“你有什麼好說的?!淩凜被你跟傅容雪治死了,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講?!”
謝長留:“你這人,一身正氣簡直又是一身蠢氣,難怪淩凜跟你寵壞了,試問天下有哪個女子沒有嫉妒心?”
淩若風:“淩凜還那麼小,也對,你們師徒沆瀣一氣,人沒救回來也就算了,便是打算將錯誤全賴在我頭上了,我親自帶大的妹妹我能不知道她是個什麼人?”
傅雪寧:“你把孩子還給我!”
淩若風:“你做夢!”他怒目而視。
路夫人倏忽瞪過去,不過片刻之間,她一個響亮的巴掌甩在自己親女兒的臉上,而且罵她說:“賤女人,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顧素衣跟傅容雪大驚失色,趕忙去扶人,謝長留趕忙對傅正喊:“還不快壓著人。”
傅正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就在這時,路夫人頭鐵一個箭步,就往大柱子上撞去!
幸得淩若風眼疾手快,但路夫人仍然撞昏了。
淩若風手中扯著幾片布,一臉茫然,他恍惚間聽到了孩子的哭聲,於是眼睛也有些微的濕潤。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淩若風甚至有些哭腔了。
傅容雪則是被母親這一舉動嚇到有些靈魂失措,其實,他有點解脫的感覺。
他眨了眨眼,在他印象中,母親對父親永遠都是抱怨,他恨祖母,也恨所有人一般。
傅容雪身形不穩,又聽謝長留道:“雪寧跟她外祖母淩老夫人長得很像,原先的淩老夫人是原先皇帝欽點的太子妃,他與太子青梅竹馬,相戀多年。我的師父,你外祖父,他強占了你外祖母,甚至於擄回寨子做壓寨夫人。後來她懷孕,生下了你母親,原先的太子登上皇位後,親自為你外祖父跟外祖母賜婚。”
傅容雪啞然道:“赤北門……”
謝長留:“後來你母親跟淩老夫人回到樓國,老夫人對你母親非打即罵,罵她毀了自己一生,早夭而亡了。”
傅容雪:“所以我母親……”
謝長留:“傅正,你是個男人就好好講話。”
傅容雪當即道:“你閉嘴!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你若是有心,便是和離吧,榮夫人失孤已久,你作為傅舟的親生父親,可以去安慰你真正的孩子了。”
知子莫若父,傅正道:“好、好、好。”
顧素衣冷靜道:“傅伯伯,榮夫人沒有你想得那麼清白,徐家口二百八十七人之死,徐冽一家數口被扔到了亂葬崗,姚氏跟他孩子的死隻不過是冰山一角,你要包庇那女人到什麼時候?如今我掌握著她的秘密她對我忌憚有加。我原先還不信陳晗說的話,如今聽來,種種樁樁,不是沒有理由。清水鎮公然黃金萬兩懸賞我的人頭,可是知道我身份的人寥寥無幾。楊明上報冤情,您……”
他搖搖頭,覺得心中難受得緊,“葉非,把路夫人給抬進去,我給你一刻鐘,你不把徐冽的下落給我挖出來,我便扣你這個月的賞錢。”
葉非笑:“這簡單啊,大師兄,我早便調查出了徐冽的下落了。就看你什麼時候有時間了。”
顧素衣:“我沒時間。沒看見我好忙嗎?”
葉非:“你去還是大小姐去啊,他是不是要哭了——”
顧素衣一把將葉非踢下了窗戶,隨後又將窗戶扣緊。
葉非痛哭流涕喊大師兄欺負人。
顧素衣:“沒大沒小。”
淩若風見狀,也想跟傅雪寧說些什麼,可對方麵若冰霜,卻道:“淩公子請回,往後阿靈就跟著你吧,你願意給她取阿靈這個名字就娶,你彆來惡心我。我受夠你跟你母親了……”
淩若風:“淩凜……”
傅雪寧:“你彆跟我說這個惡心的名字!她又比我大上多少,隻是因為我喜歡你,我便要事事遷就你?淩若風,你彆糟踐我,是你不配。”
淩若風鮮少見到傅雪寧這般對他示弱的時刻,他想去握對方的手。
顧素衣瞪著他,一雙眼森然,道:“還不識相?”
傅雪寧把顧素衣往回拉,某些時刻,顧素衣仍然是她最疼的弟弟。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阿宛彆生氣,這件事跟你沒有關係,你不要因為你姐姐的事往心裡去,你對我好,我知道的。”
顧素衣的心有點難過,跟刀子密密麻麻紮上來一般,他道:“師姐,對不起……”
傅雪寧:“沒關係,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她看向遠方,遙望夜幕下的一些燈火,有螢火蟲在院落中飛來飛去。
傅雪寧慨然,轉身馬上吩咐下人打掃客廳,又親自將茶盞收拾,隨即便去廚房煮飯了。
她的生活很單調,臉上有五個手指印,似乎也已經習慣這樣了一般。
隨便抹點藥,隨便就會過去,明天起來又還是新的一天。
當她成為母親,傅雪寧覺得自己害怕極了會變成跟母親一樣的人,對兒女苛待,隻跟自己過不去,她儘量學著和解,跟彆人和解,包括去迎合淩夫人。母親不願意做的事,她來做。可結果總是事與願違。
路夫人不理解她,說她自甘墮落。
淩夫人卻在得知自己女兒的存在後,卻直接讓淩若風接走了女兒。
傅雪寧心道做人不是這麼做的,黃達騙她,淩夫人騙她,每個人都騙她。
顧素衣時常警告她小心周圍人,可她從來沒有放在心上。對方待她從來都十分縱容,是她太過跋扈了?顧沅舒有這般好的弟弟,卻也從來不放在心上,說他一點用也沒有,不知道討好姐夫,隻知道對著乾,遲早有一天,他會死到臨頭。
這五年,她每回見顧素衣都覺得對方眉宇間陰鬱萬分,心想著姐姐死了便是自己的錯。
她不願意告訴顧素衣,臨死前顧沅舒還在辱罵是顧素衣拖累了自己,自己為了他,飯吃不飽,待在這永無寧日的皇宮,你怎麼就不知道帶我走?你是我弟弟啊,我母親為了你,吃儘苦頭,你這個畜生!我咒你不得好死,下地獄!
傅雪寧摸顧素衣的臉,神色一平如常說:“阿宛對我好,我很幸福了。去找你二哥哥,你二哥哥扛打,他不喜歡我,你去找他吧。”
這些話,傅雪寧永遠不會告訴顧素衣。
太惡毒了。
顧素衣往傅容雪那裡走,他沉默了下,再轉過身,又道:“師姐最好了,我姐那種垃圾,她都已經死了,我也不必放在心上,我想喝梨湯……”
傅雪寧擺手,示意他走。
寧安府發生巨變,但是似乎這也隻是平常生活中的一樁小事。畢竟誰家裡沒本難念的經?
傅雪寧覺得自己挺幸運的,年少受了氣還有個顧素衣給她時時刻刻出頭,她的弟弟傅容雪總是拉不下來麵,總是覺得做這件事看上去又怎樣,做那件事又怎麼樣,把後果考慮得周全無比。
傅雪寧心想顧素衣都被傅容雪給壓著,尤其那張嘴,真恨不得抽死他。
“你彆聽傅安胡咧咧啊,你姐也不全是壞人,她是你姐,這件事有蹊蹺,你要是辦不出來就給我滾一邊去!”傅雪寧拍了顧素衣的後腦勺一把。她眼瞅著傅容雪還在發呆,也是一掌拍上後腦勺,笑道:“還不滾?你姐姐我是談了個對象,生孩子我沒知會你們是我不對,可我又不是死了。”
“再來一次,我也還是會生。隻不過,很多事情,我控製不了。後悔無用,淩若風也隻是過眼煙雲了。”
那一臉雲淡風輕的表情看得傅容雪好一陣窩火,他道:“硬扛,就死扛,你把我又當什麼?”
“是養不起,還是我會罵你?”
傅雪寧:“因為你跟淩若風是兄弟啊……你在幽都沒有同行的人,按照你的性子,你也不會跟淩若風鬨翻的。”
傅容雪:“……那也隨你。”他又道,“以後,你不要跟他來往了。”
傅雪寧與顧素衣麵麵相覷,他們似乎都明白,日子不似從前。
顧素衣反複在想,皇帝,又是皇帝。
他眼中帶了些迷茫,彆了彆耳後發,“狗皇帝,就該死。可惜,附庸的人太多了。”
晚上,顧素衣上榻安眠時,傅容雪把又一頁的喚情抄放在他麵前搖了搖,他說陳千沒見我,但他的手下給我送來了這個。
“聽說是一道箭飛到他書房內的,可惜刺客逃走了。”
顧素衣滿肚子窩火,“你讓不讓人睡!我困得死,你又給我翻出鬨心的這鬼東西,我要有那本事,哪天一定把傅宣的項上人頭給當場砍了,看有人還敢這麼算計人不?!”
傅容雪覺得這建議也不是不行,他道:“你本事大,一定可以。”
顧素衣起來跟他數數,“榮夫人、陳千、陳晗,姬令,現如今你家族內亂不斷,保不齊哪天你就被人家弄死了,你要權無權,我哥就一直不同意我跟你在一起,也不知道那瘋婆娘宋璿璣死哪去了,你想過這些?還殺皇帝……”
顧素衣翻過被子蓋住自己的身體,留了個後腦勺給傅容雪,“你做秋夢呢?連根人參都拿不到,你到底在乾什麼?”
語氣有點鄙夷。
傅容雪翻了個白眼,還想上床。
顧素衣嘲諷他,“你就會吹牛,講大話,床上倒是一套一套。”
傅容雪竟無言以對,一臉無語加被刺激到的陰鬱表情。
感覺被壓得死死的。
“你,你,你……你……”
“好好好,傅家大少爺溫柔體貼,這就夠了,你要幾個優點,你挺適合過日子的,真的,最適合去說相聲,一張嘴天都能給你弄下來。”
“你、你……我弄死你!”傅容雪拿著枕頭去壓顧素衣的腦袋,又道:“你又氣我,討厭鬼,我在你心中就這樣子?!”
他頭發散亂地跪在床上,氣呼呼地重重拍了幾下枕頭。
似乎是真的生氣了。
顧素衣沒心沒肺,捂著肚子哈哈哈地笑。
傅容雪摔門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