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素衣:“……”
但他還是問了,鬼使神差摸進書房,腳步虛虛的,以前顧素衣都是嘭一聲踢開門,但他親自又去給傅容雪做了紅豆湯,還順帶從葉非那裡拿到了徐冽的消息。
這麼緊趕慢趕地一步步挪,腳步聲噠噠噠。
顧素衣心想,要是扮捉鬼傅容雪會摟住他嗎?
傅容雪手在書架前認真翻書,徐家口的資料很難收集,那一處以孫太婆為首的一行人守口如瓶,並不能挖到太多的東西。他很頭疼,這個案子背後與他爹牽涉在一起,這也是他一直不敢深挖跟動彈的原因,甚至寧可棄掉兵權。
如若繼續往下調查,他傅家會名聲儘毀,而這個過程已經開始了。
母親越發歇斯底裡,從祖父開始他就隱隱有這種感覺,也擔憂著,甚至日日難眠。
家庭很重要,他不能失去家人。
而且姐姐……傅容雪進退兩難。
桌上鐺的一聲。
一碗紅豆湯放在他的麵前,顧素衣的手指修長,他把對方的手拿過來,細細揉捏著,然後用無措的目光看向顧素衣,他說:“你……會不會怪我對你發脾氣,其實……我很害怕,離開了傅家其實我什麼都不是,我……素衣,不是很多事情我無法決定,而是很多事情我無法取舍,你看,他是我親生父親,即便他對我再不好,他是我的父親,我那麼能夠親手送他下地獄,我……我……”
顧素衣也慨然,他與傅容雪不同。
他父母從小就死了,自小顧老夫人與顧南以行動告訴他什麼叫親情愛情。傅容雪不似他一般乾脆利落,舍掉一切,更何況,那個人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傅伯伯待他如親生子,可他仍然做了那撕開麵紗的劊子手。
白眼狼的消息會紛至遝來,他有多害怕被彆人議論,他自己也知道。
母親青樓藝伎的烙印打在身上有多少年,顧素衣不是不知道,走在街上,仿佛就好像有數隻眼睛盯過來,他何嘗不想安穩啊,何嘗不想回到跟父親任昱一起在山上生活,又或者隻是跟母親在鄉下,隻是造化弄人,他可以原諒傅正所做的一切,而且一如往常。
甚至,跟顧南也能親切交談。
唯獨,他很想知曉為何姐姐,要殺他?
他一直很是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洗腦,反複給自己洗腦……你曾經以為最愛的人實際上給你最致命的一擊,顧素衣隻覺得自己要瘋魔了。寧可改名換姓,當這件事情不存在。
顧素衣隻要一想到自己被挑斷手筋腳筋就反射性發抖,腦子嗡嗡嗡地響。
特彆是想到命令還是皇後下的,就更加驚悚慌張,冷汗直流。
他不知道自己遭了什麼禍,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惹得姐姐生氣。
他心慌地喘不過氣來,一滴眼淚滴在書桌上,然後,飛快的情緒過去了,他擦了擦眼角,說:“拿得起,放得下。”然後心口堵著一口氣,怎麼也緩不上來。
顧素衣道:“你知道董香嗎?”
傅容雪抬頭,顧素衣道:“我哥哥從來與世無爭,你看看,他什麼下場……”
“我哥哥顧儼新科狀元,立誌做個清正廉潔的好官員,他還是顧府大公子,風光霽月,對下人有目共睹,可他,差點命喪我手。”
“他待董香如親生妹妹一般,他又得到了什麼?我總覺得的世上好人沒好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雪寧姐對淩若風那麼喜歡,可淩若風仗著一紙婚約,陳晗便對他肆意貶低,傅宣隨隨便便就給人配婚。”
“身不由己的那麼多,本來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也不少,可仇恨到頭來一場空,想放下的放不下,不想放下的還是放不下。那個毒瘡,不挖掉,疼的是自己。壞人不會反省自己,他們隻會覺得為什麼你要攔著我,那我就殺了你。”
傅容雪沉思著,他把頭壓在顧素衣的肩膀上,雙手摟著他的腰,默默地親他的脖頸,黯然道:“我明白了,原本,樓國也是擁朝的外交,如若不是傅易率先撕毀,那……”
顧素衣轉了個身,他道:“你吻我一下,給我蓋個戳……然後你要陪我回樓國,我知道很難,可是……”
傅容雪把顧素衣所有的聲音給堵回了喉嚨裡。
這個吻還是那麼凶,力道很重,傅容雪壓在桌麵的手指骨節泛白,愣生生扣斷了一塊木。傅容雪挺直的鼻梁壓著顧素衣的,肩膀好似繃緊一根弦,顧素衣感受到風雨欲來的氣息,很重,如一塊浮木在大海浪潮中衝刷。他沒有去摟傅容雪的腰,傅容雪的手在桌麵扣住他的手指,傅容雪在他耳畔呢喃道:“是,我是傅正的兒子,可我還是傅容雪。有些事,彆人不做,我親自來。”
他的額頭抵在顧素衣的頸間,傅容雪兩天兩夜沒有睡覺了。
傅容雪又道:“他是個好父親,我不是個好兒子。他隻是偏心,隻是,那個人不是我。”
這話說得顧素衣心中好一陣酸軟,顧素衣答道:“我偏心你啊,你——”
傅容雪冷不丁地抬頭親他一下,就著灼灼的目光盯著他,顧素衣被瞧得好一陣不好意思,那個心臟砰砰砰地跳,他立時呆愣住,卻看見傅容雪還在眼梢跟柳條擺了看向他,他的臉紅成一個大蘋果,顧素衣想自己是不是渾身冒熱氣兒,讓對方看笑話呢。
顧素衣結巴道:“二哥……我……”
傅容雪笑,不動聲色地捏了捏顧素衣的臉頰。
力道輕,呼吸重。
愛慕如雪山往心防塌去,一如當初。
顧素衣一路小跑,手捧著自己的小心臟,腳步匆匆,好半天還是沒忍住摸自己的臉,飛快地冰幾下。
傅容雪,怎麼還這樣啊……
顧素衣半天也想不懂這個問題,他說了要改正也沒有一點點的改正,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他覺得傅容雪是對他偏愛的,還是說自己心大,又錯過了什麼?
他覺得傅容雪是死混蛋,今天一看,怎麼那麼陰險?!
總感覺被套路了,但也說不上來哪哪被套路,總之,一種極其奇怪的感覺讓顧素衣覺得不對勁。
人生短短二十幾個春秋,傅容雪跟他形影不離的次數——屈指可數。
他甚至!連喝酒!
顧素衣心歎,陰險狡詐的混蛋!
他心緒難平,心想不如去熬夜搞卷宗,何以解憂,唯有勤奮處理該做的事。
這一熬,就是一宿。
傅容雪還以為顧素衣回來睡了,去到書房一看,他閉上眼,啪一聲甩上門,轉身要走。
顧素衣效率可比他高多了,自己跑是不可能的,奴役葉非的高效率讓傅容雪心歎一聲,這人心真黑啊。姚老漢一直鬨事,說要讓顧素衣把自己兒子姚金池放出來,顧素衣直接往姚老漢的井水中下瀉藥,又放了十來條狗守在對方的屋門處,以惡製惡。
顧素衣出手,傅容雪記得陳晗好久沒見到了。
一條腿說斷就斷,這樣的人,傅容雪耳尖紅紅的,摘了片綠葉揉來揉去,似還存著盛夏揮之不去的溫熱。他淺淺淡笑中帶著幾絲不能夠輕易看出的得意。
傅容雪最滿意這個,顧素衣這個人,隻要他把你放在了心上,那就是全世界。
區區撒嬌算什麼,他、他、他……
傅容雪自覺又有些笑得猖狂。
趕忙看了看周圍是否無人,確認顧素衣沒吊眼梢嘲諷他,這才掌拳在唇邊咳了下,壓下那若無其事,卻心慌的躁動。
顧素衣是他,好了六年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