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望江南(2 / 2)

江東辭 白明晝 6927 字 9個月前

顧素衣要他抱,悶悶地點頭,顧亦寒後悔死了沒把自己的書信收好,每日他會寫一寫緬懷的信件,世界上除了素衣,沒有誰會記得薑堰,但她永遠活在她心中。

傅容雪抄起顧素衣的雙膝,慢慢走在回小築的路上,他柔聲說:“你很勇敢。”

顧素衣紅著眼埋傅容雪脖頸,也不說話,他跟傅容雪絮絮叨叨說起小時候的很多事,先是問傅容雪有沒有聽過外婆橋,傅容雪說你母親薑堰會不會把你的頭發紮成小揪揪變女孩子,然後騙人說吃了西瓜籽,肚子裡長西瓜苗。顧素衣點頭說樓國人的習慣是愛生病的小孩要穿今年女孩子家家的衣服,姑姑有沒有給你穿?

傅容雪答了下,他想起四五歲時吧,傅正會牽他的小手,給他買過一袋腰果,好像是遇見了傅舟,這個男人一把從他手中搶過了腰果,笑意盈盈地送給了傅舟。

當然啊,坐在傅正肩膀上的人也可以是傅舟,並不會是他。

光落到了傅容雪跟顧素衣的肩上。

顧素衣從他懷中跳下去,一下就衝他招手,華麗道了句:“喂!有貓。”

傅舟養的黑貓不親昵,顧素衣說:“其實我知道,傅舟手裡頭那隻黑貓是你養過的。”

因為傅正見不得貓毛,所以給送人了。

傅容雪道:“你是真凶殘啊,扒狼皮,你怎麼沒把傅正皮給扒掉替我出氣呢……他不疼我,我知道。他把你交給我是怕你再去打擾傅舟。不過我也算是因禍得福!”

“我娘很疼我,我姐也疼我的……那謝長留又何嘗不是替傅宣謀劃,可惜傅宣不會承認他的。一個叛出家門的嫡子……”傅容雪蹲地上把貓也挪過來,自己摸來摸去。

傅容雪覺得實在是手感滑膩,又道:“我阿娘其實不計較謝長留要毒死她這件事,但我命大,毒藥毒不死我,我……”他又說,“我做好了有去無回的準備,如果以後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生活,不要哭,要起晚一點。”

顧素衣翻白眼,難能再見傅容雪如此沒底氣的時候,他抱怨道:“我是個俗人你懂吧?”

他又道:“背叛我的的確都會死,”顧素衣鉗他下巴,他陰鷙著臉道:“所以我再問一遍!要麼你看著我死,要麼你陪我一起死,你下黃泉入地獄我要拉著你……”

傅容雪眼角眉梢睨顧素衣,模樣有細微難以察覺的風情,他呆愣愣盯他,顧素衣也盯他。

顧素衣狠厲道:“你到底嫁不嫁我?!!!!!”

“……”

“嫁妝呢?我堂堂寧安王,金尊玉貴的大小姐,你讓我跟你住客棧,茅草房?!你嫁給我那是黃金數萬兩,寨子宅子隨你挑……”

顧素衣抬高他下巴,逼問:“還有呢?”

“還有最好看的我,最貴重的我。”

“……”

“……”

顧素衣覺得怎麼著都是自己開始無理取鬨,胡誇海口。

他窮啊!

他又想起榮夫人給的錢,應該還回去的。

傅容雪道:“不準動用清水鎮老百姓的錢!要還的!”

顧素衣:“——你。”

“你還不去救徐冽!”

顧素衣反將一軍。

·

五天後。

咳咳咳。

淩若風麵白耳赤,清瘦的手腕充滿骨感,散發出一點嶙峋的味道。

淩夫人彎腰傾身,她手中端著一碗苦黑的藥湯,勸誡道:“喝點吧,彆餓壞了身子。”轉而又道,“路夫人還沒醒?”

顧素衣臉色不佳,便道:“我說淩夫人,你女兒死了又關我師姐什麼事?”

他坐在座位上,交纏的手指修長白皙,像初春的嫩竹。

他又道:“我師姐你想打便打,想罵就罵,如今你這糟老婆子惦記我師姐的好了,你當她是什麼?”

淩若風瘋狂咳嗽,他手捂自己的心口,壓住自己的胸腹,又說:“容雪呢?你讓容雪來見我。”

顧素衣笑太冷淡,總含著試探,“我挨了他一巴掌,你覺得他怎麼會來?”

他瞥向淩夫人,眼神若有所思,但淩夫人馬上把目光轉過去了,顧素衣笑說:“騙子是成群結隊的,我師姐最是喜歡你,我原先以為你是個無情無義的人,看來你也愛我師姐愛到不行啊,好姐夫。”

淩若風馬上轉過去眼睛看他母親,淩夫人在屋子內走了幾個來回,又是翻了下淩若風的衣物,隨即轉過頭對他們笑笑說沒事,我就是隨便翻翻。顧素衣往嘴裡塞糯米薯,慢慢地一小口嚼著。

他跟淩若風說起幽都軍營中的事,說是傅容雪太陰毒了,吃人血肉的蠱蟲就在肉裡爬,刀子剜去生肉了!眼睛沒眨一下哦!

淩若風親眼見過的,擺手說你二哥哥脾氣不好,你人多讓讓他,我跟你師姐的事情你不用擔心。說完往自己嘴裡灌藥湯,眉頭皺起。一旁的淩夫人狗裡狗氣,佝僂腰,拿著抹布跟螞蟻爬一樣,東擦擦西擦擦,那模樣跟錢給多了覺得不好意思的婦人似的,白拿錢心裡不舒坦,不拿錢也更不舒坦。

顧素衣焦急地在房間內走來走去,往嘴裡塞甜的,又說你的藥湯味道怎麼奇奇怪怪的啊,我二哥哥給你熬的藥湯裡頭怎麼有這麼強的血腥味?

淩若風給他晃得頭暈,他有些愧對傅容雪,就隻好不好意思地說你二哥哥是個狠人,狠起來連人血都給喝,我自認為——

“啊!!!!”淩夫人一聲大喊,顧素衣打了個哈欠,淚眼迷蒙,睡眼惺忪,那動作跟馬上要下地插秧似的公式化,他剛捂住嘴看向淩夫人,淩若風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起來,嚇得他如走地雞踩了個炮仗,劈劈啪啪咋呼喔喔響,他說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語氣急躁到不行,裝瘋子有違淩若風的本性,但是裝媽媽前的小孫子演技可謂是一流!

“阿娘!你做什麼了,這東西到底是什麼東西!”

顧素衣神色震驚,驚問:“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啊,我年紀小,二哥哥不在,他讓我帶給你什麼就是什麼啊,淩大哥你害怕這個?怎麼還要躲到淩夫人身後呀?”

淩若風驚魂甫定,侯府外的幾個下人縮頭縮尾進來,一個個跟烏龜樣,這鐵打的脊梁酸苦的命,他們挨個跪下,腰板挺得直直的,淩夫人開始訓話,在下人身邊走來走去,訓話的聲音是炮仗,轟!啪!呸!淩夫人手指著個紮小揪揪的,巴掌跟鏟子似的鍬過去,說是不是你嚇我扔來的,是不是?!

下人做小伏低的,頭都給鏟平了,顧素衣不能夠看見他的樣子。

他心想不能讓做自己一個人嘔心,世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二哥哥流血流汗,那這刻薄的淩夫人跟有那麼一大籮筐義氣的兄弟淩若風也要流點眼淚。

那顆人頭滾落在地板上,顧素衣道:“淩大哥,你知道的呀,淩夫人不是向來喜歡占便宜麼,你要是不把這長蛆蟲的東西給拿走,我師姐聽說了怕是要笑死你無知無能。”

淩若風點頭,語氣浸了酸水,聽上去混不溜秋。

“瘋女人,真是瘋女人!瘋了是不是!”淩若風怒道。

淩夫人不知為何,鏟人的氣焰兒沒了,那眼神要命地往顧素衣身上剜。淩若風嘁了聲說家族命運,就怕出個混賬羔子,我還以為沈夫人又使什麼新手段呢,原啊……是容雪搞惡作劇把人頭砍了?聽說這陰鬼頭子把刀子插傅正心口,傅正當場暴死了?

淩夫人嚇得朝天哇哇亂叫兩聲,躺下去的眼皮像牛蛙,鼓起來!

竟是活活昏死過去了。

淩若風笑道:“世界上……容雪嘴硬心軟啦……”

顧素衣好意提醒:“夫人怎麼了?”

淩若風歎息道,“我聽說顧南在自家院子裡摔了個大馬趴,頭都給摔爆了,這一回啊,聽徐太醫說,好像他得了失心瘋啊……怎麼好端端地,得了失心瘋?”

顧素衣一臉瞠目,口中的麻薯掉下來,還是黑心芝麻餡兒的。

他笑著瞥了一眼屋外,又說:“你怎麼知道我師姐原先是與你定過親的啊,路夫人給外孫女取小名,用的就是阿靈呢……”

淩若風掖了袖擺,有個黑腦袋舒頭探腦,他以身作則,講話的口氣義薄雲天,衝破雲霄。

“我就是喜歡你師姐,瘋女人,就知道跟我作對。”

顧素衣腹誹,乾脆直接表現出來了,“你說你是一隻傲天短腿的花孔雀不就行了,喜當爹的又不是你一個。你犯得著這麼出格,我還以為你是不是被驢蹬了腦子,就該死翹翹呢。”

“我有苦衷。我不奢望雪寧能理解我,但我對她的心是真誠的。”淩若風自言自語。

他看顧素衣,顧素衣在他說第一句話就兩腳翻飛,飛快離開了。

失心瘋?淩若風是在他自己吧?

顧素衣走得大步,顧南咿咿呀呀地從他身旁走過,他手舞足蹈,搖腦袋使勁喊著:“娘親,娘親!”

顧素衣:“……”

他睨視顧南,說了句:“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