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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腰腰者,諸次山上一條即將成年的小蛇妖是也。一身色澤翠綠的鱗片比刷了綠漆的黃瓜還要鮮嫩,眼睛上方各有一條細細的淺褐色弧線,看起來就像彎彎的眉毛,這眉清目秀的小模樣讓她看起來多了幾分溫婉之氣。溫婉是溫婉,可……紅妝並非其所願,武裝乃其心頭愛。雖然在幾百族人中蛇腰腰毫無存在感可言,但她還是立誌要做凶猛的大蛇王。外貌不可改,誌向又不能棄,於是蛇腰腰就想出了一個培養自己成為凶猛大蛇王的絕佳途經:踢球!
山下凡人踢球之風大盛,惹得山上一眾妖族也都紛紛效仿,最積極的莫過於隔壁山的鹿族,其次就是諸次山的蛇族。雖然蛇類無足,但擋不住眾蛇的熱情,以尾巴掃球,愣是將足球給踢出了棒球的氣勢。甚至蛇王還下了全民踢球推廣令,倡導每蛇一隻足球,勤加練習。
山上但凡有點圓的石頭、木頭,甚至連尚未出殼的圓形蛇蛋,都被拿去當球踢了。蛇腰腰尚未成年,搶不過山上資曆深厚的眾蛇,隻得遠走他山尋球,爭取早日練好球技,加入諸次山足球隊,然後憑球技一舉征服眾蛇,成為凶猛的大蛇王。
走了十萬多蛇步之後,蛇腰腰終於爬上了一座稍微有點圓形物什的山頭。那山名為上申,山中白鹿甚多,滿眼的大長腿,看得蛇腰腰直歎氣:自己怎麼沒托生成一頭小鹿呢,這樣彆說跟彆人組隊踢球了,自己一條蛇就能頂一支球隊,還用像現在這麼費勁巴拉地找球練球?
可歎氣歸歎氣,球還是要找的。登陸山頭,經過一番勘探,偵查,蛇腰腰鎖定了一個看起來滑不溜秋的大白石頭。可那石頭不偏不倚,正好長在鹿王的草窩旁邊。
蛇腰腰聽山裡的蛇長老說過,這鹿王是個有名的小家子氣,出趟門不撿東西都算丟,諸次山上的不少東西都被鹿王順到它們這上申山了,就來的這一路,蛇腰腰就看見了不少以前隻在諸次山上才有的硌石、榛、楛。蛇腰腰思前想後,覺得照鹿王的脾氣,開口問它要它窩邊的石頭,它肯定不會給,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蛇腰腰悄悄潛了過去,一舉偷球成功。
“一路邊走邊唱才是最自在,我要唱歌就要唱得最痛快……”正哼著歌兒踢著球準備回家的蛇腰腰剛走到諸次山山門,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亂糟糟的踢踏踢踏聲。
蛇腰腰心道:不會是鹿王發現我偷了它的石頭,找過來了吧?
一回頭,果然是氣勢洶洶的鹿群。她嚇得趕緊盤住了懷裡的石頭,往路邊稍微靠了一下,以免被鹿群踏成蛇餅。
還好讓得及時,那些鹿經過它身旁的時候,像是沒看到似的,直奔山上的大廣場而去。
待鹿群飛奔過去之後,蛇腰腰迅速緊跟了上去。
變成人形,拖著大尾巴還沒站穩,就聽見鹿王在諸次山廣場叫囂:“快把我們的鎮山之寶交出來,不然踏平你們諸次山!”
站在鹿王對麵的是臉色鐵青的三角頭蛇王大人:“我們真的沒有見到你說的鎮山之寶,還有你們說的小綠蛇並不一定就是我們山上的啊!”
一身白衣的鹿王衣袖一揮,像是要把天上的雲彩卷進袖筒裡:“哼,彆不承認!我們族裡不少人都看見了那個小綠蛇,就是它偷走了我窩裡的石頭枕……咳咳……鎮山之寶!偷完了之後它就往你們諸次山這邊來了!”
討石頭就討石頭!怎麼還訛人?這小家子氣摳門王,真是夠了!蛇腰腰正要開口,卻見鹿王一指自己,拔高嗓音:“就是它這條小綠蛇,就是她偷走了我們山上的鎮山之寶!”
蛇腰腰大聲反駁:“我沒有,我就是拿走了你們山上的一塊破石頭而已,根本不是什麼鎮山之寶,你彆血口噴人!不要以為你球踢得比我們大王好,我就怕你!”
“閉嘴!”蛇王捂臉,這個時候還瞎說什麼大實話?你這不是明明白白地承認偷人家東西了嗎?
鹿王眯眼昂頭,笑得見牙不見眼:“哈哈,這是承認了!快,把鎮山之寶還給我們!”
蛇腰腰氣得真想把石頭直接砸他臉上,可奈何人家是打敗過蛇王的鹿王,現在蛇王怕他怕得都捂臉不敢看,為了蛇王,隻好憋了一肚子的火氣,卷過身後的石頭,“砰”的一聲砸在麵前,朝著鹿王大吼:“我就拿走了你們山上的一塊破石頭而已,就是它!你要?拿走!”
萬眾矚目之下,那顆圓圓的大白石頭“哢嚓”裂了道縫,緊接著“劈裡啪啦”石頭殼碎了一地,然後那石頭廢墟裡跳出了一個身體長得圓滾滾的帶有五顏六色的絨毛樣的東西,就像是去顏料盒裡滾了一圈似的,仔細一看居然還有黑色的眼睛和黑色的嘴巴,嘴巴下麵是一撮白毛。
一時之間,誰也不知道這個長了一撮白色小胡子的東西是個啥玩意兒,最後還是見多識廣的鹿王喊了一句:“哪兒來的野雞給自己加戲?”然後他大手一指蛇腰腰,“小綠蛇,快還我們的鎮山之寶來!我們山上丟的明明是顆夜明珠!夜裡會發光的那種!”
那石頭殼裡蹦出來的小玩意抖了抖身上豆大的翅膀:“啾是~啾是~”
“就是什麼就是,我根本就沒偷你們的寶貝,我就拿了你們山上一塊石頭而已,呶,就是它!你們要,拿回去!”蛇腰腰指著地上的小東西,欲哭無淚。明明是顆圓圓的石頭,怎麼弄回來就變成了個野雞呢?現在還被鹿王敲詐說偷了他們的夜明珠,這,天理何在啊?
鹿王一撇嘴:“誰要這個剛出生的野雞,浪費糧食!我們要的是我們的夜明珠,快還給我們!”
“啾是~啾是~”小野雞一臉呆萌地叫喚著,絲毫不介意人家說養它是浪費糧食。
這鹿王怎麼能睜著眼睛說瞎話!還特意跑來訛蛇族?憋屈、鬱悶、懊悔、憤怒……百感交集,蛇腰腰一個頭兩個大。
雖然這小綠蛇沒什麼大本事,平時在山上也就是個湊數的主,但看她眼淚汪汪可憐巴巴的模樣,蛇王還是忍不住想站出來調解一下:“那個鹿兄,咱們兩族也做了這麼多年的鄰居,你看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
鹿王咧了咧嘴,勾唇一笑:“既然蛇王老弟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好再難為小綠蛇了。我們兩族平日裡來往不多,都生疏了。既然咱們都愛踢球,你看要不這樣,你我兩族各選族中高手來個足球聯誼賽,三局兩勝,如果你們贏了,這夜明珠的事兒我們就不追究了,就當是送給你們當禮物了;但如果你們輸了,那你們山上的樹木草葉就要歸我們,你覺得怎麼樣?”
無足類的蛇跟四條腿的鹿PK足球,這就相當於讓傻子和天才比智商,這輸贏不是明擺著呢嗎?這誰頂得住啊?再說了樹木草業是蛇類棲息的最後屏障,都劃給白鹿,這不相當於拱手讓山送人地盤嗎?
蛇王漲紅了一張老臉,蛇腰腰重要還是地盤重要?就在他糾結鬱悶之際,地上的野雞又蹦了起來給自己加了一碼戲:“啾是~啾是~”
鹿王撫掌大笑:“哈哈,你們的新成員已經代你同意了,兩個月後,咱們在諸次山下一決雌雄,到時候可彆嚇得不敢來哈!”然後帶著得意的笑,不顧蛇王的懇切挽留,領著他的四蹄族眾揚長而去。
蛇腰腰這時候終於明白過來,鹿王過來壓根就是來搶地盤的!不管自己有沒有偷他的石頭,不管偷來的是石頭還是夜明珠,不管蛇族贏不贏得了2個月後的足球聯誼賽,他們就是看中了諸次山,就想找借口據為己有而已!
先是偷蛋惹來對頭,後又稀裡糊塗答應對方挑戰,蛇腰腰惹的這場大禍激怒了蛇族眾人,大家一致決定將她逐出諸次山,永遠不得踏入山中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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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之差,讓整個家族陷入這樣任人宰割的境地,蛇腰腰懷著萬分愧疚和自責緩緩步下諸次山,離開這個從小長大的家。
或許是她的悲傷蓋過了其他感官,也或許是身後的那一小坨東西走路太過無聲,因此當她在諸次山和上申山的交界處停下,準備安家做窩的時候,被突然出現在身後的小野雞嚇了一跳。
“你,你給我滾遠點!你這個野雞,掃把星!”蛇腰腰一個擺尾,將小野雞和它的“啾是~啾是~”掃上了天際。
本來隻是想給它個教訓,將它趕走,卻一個失手……唉,我又造孽了!正暗自思忖內疚,那討人厭的“啾是~啾是~”卻又清晰明快地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
蛇腰腰看見它,火氣“噌”的一下又上來了,再飛起一尾,將那坨東西掃了出去。
然後,過了一會兒,那“啾是~啾是~”的聲音再次傳來。
如此反複了幾百次,蛇腰腰用冷水敷著自己紅腫的尾巴,實在是趕不動這家夥了,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蛇腰腰是被聒噪的“呱呱”聲給吵醒的,當她揉著睡眼看到麵前的一鳥群蛙數條魚之後,整個蛇都驚呆了。隻見麵前的野雞爪子下牽著一根草繩,那草繩上綁了一大串的青蛙、小魚、蚯蚓什麼的,底下架個爐子就能直接燒烤了。
見蛇腰腰醒了,小野雞把草繩往它麵前一遞,“啾是~啾是~”地將那沒爐火的烤串往腰腰麵前推了推。
蛇腰腰明白了,這是它給自己弄的食物。
雖然這野雞也可以作為食物,但是這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的野雞一身五彩,不知道吃了會不會中毒,還是吃青蛙小魚比較保險。於是這個很賢惠的給蛇腰腰準備早餐的備用食物小野雞就被勉強留下了,畢竟在蛇腰腰的世界裡,隻有美食與足球不可辜負!
蛇腰腰一邊吃飯,一邊想著怎麼才能幫蛇王,雖然自己被諸次山眾蛇除籍,但絕不能坐視不理,鹿王想要靠贏球侵占諸次山,那就練好球,把那群白鹿殺得片甲不留,給諸次山爭光,給自己出氣!
美美地吃完了早餐,剛想抹嘴出去找球,就被麵前的小野雞給絆了一個跟頭。履好蛇步,再想走,又被野雞給絆了,它還順道在地上打了個滾。
這野雞到底想乾嘛?
摸不著頭腦的蛇腰腰眼睜睜地看著野雞一路小跑,撞上自己的尾巴,然後骨碌碌滾遠,再回來,再撞,再滾遠……
哦,原來它是找踢呢!反應過來的蛇腰腰一蛇尾將它甩了出去。結果,昨晚的踢飛劇情又重演了一天。
等晚上蛇腰腰再次敷著腫起的蛇尾的時候,她後知後覺地發現,這野雞好像是要甘願當她的球!那……那我就不客氣了哈!畢竟就是因為你,我才淪落到如此地步的!
那天以後,小野雞就成了蛇腰腰的專屬足球兼禦用廚師兼備用食物,蛇腰腰也開始了她苦逼的每日踢球千萬回的訓練生涯。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十五天才停歇,具體的停歇原因卻令人咂舌,因為被踢了十五天的足球小兄弟一夜之間長大了,長成了一個白胡子飄飄的五彩野雞。
這突如其來的巨變讓蛇腰腰不知所措,五彩足球變成了五彩野雞,我要是再踢它,它會不會一口吞了我?畢竟,看它吃蚯蚓那麼順溜!
“看什麼看?接著練啊?就你那爛技術,彆說鹿王,就是蛇王你都踢不過!”
“哦!”蛇腰腰一甩尾巴,按照慣例,把麵前蜷成一團的野雞踢了出去。踢完之後,“啊?”野雞居然會說話了?蛇腰腰趕忙去追,現在的她控球技術一流,彆說踢完之後不會再飛上天,就是飛了之後,她也能遊刃有餘地再接回來,屬於讓球滾五步,足球絕不跑十步的選手。
把野雞用尾巴勾回來之後,一蛇一雞終於在白天乾了點除吃飯練球之外的事兒:坐下聊天。
一通雞同蛇講之後,蛇腰腰終於知道了這野雞不叫野雞,叫當扈,是上古飛禽之一。這家夥在上申山孵化修煉了上千年,始終頂不開蛋殼。機緣巧合之下,它的殼在半個月前被自己震裂,它終於破殼而出,得見天光。這十多天它隻會說“啾是~啾是~”,是因為鳴管沒有發育,發不出彆的聲音。現在發聲器官長全了,他也終於能說話了。
這……趕得還真是巧啊!怎麼沒讓鹿王一屁股坐死你這破石頭呢!這樣不就沒有後來的事兒了,這樣蛇族就還是自由自在練球的蛇族,不會受鹿族威脅!可這些,也隻能在蛇腰腰腦子裡想想,畢竟現在都已經這樣了,唉……
“喂,你有沒有聽我說話?”當扈使勁揮舞著自己楊樹葉般大小的翅膀。
“哦!聽著呢,聽著呢!”回過神來的蛇腰腰敷衍著對麵的半大野雞。
“哦?你確定你在聽?”當扈往前湊了湊,它翅膀撐在腰腰身後的地上,尖尖的喙離蛇信子已不足寸餘,“那你把我剛才說的話重複一遍!”
這,這野雞的眼睛怎麼這麼好看?蛇腰腰胡亂“啊?”了一聲,不知怎麼回答。
當扈一副就知道你在走神的了然模樣:“我說,鹿王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我們要加緊時間練習,最多再給你半個月時間,畢竟我也要熟悉一下足球,然後才能上場跟他們對戰!”
“啊?你也要上場?你一個來路不明的小野雞能乾嘛啊?”
“你!我來路很明,我是上申山的當扈。趕緊給我練球,再不練,小心我一口吞了你!”
十五天前還是自己的儲備食物的小野雞,現在變成了一隻渾身散發著威武霸氣的大野雞,並且自己好像還成了它的儲備食物,這家夥逆襲得忒不講道理,可好在它沒有惡意,練球就練球唄,最多苦逼這倆月,等那天出戰贏了鹿王的球隊,早日返回蛇族才是正事兒。
於是,艱苦卓絕的練球生涯又繼續折磨了蛇腰腰十五天。她萬萬沒想到,踢球折磨完之後,還有被當球踢的折磨!沒錯,就是被人當球踢!還是被當扈那個野雞踢!
當扈這種不按套路生長發育的上古野生禽種,妥妥的怪胎一枚。十五天長大,三十天長成,據化成人形的他說,他還需要十二天就成年了。盯著麵前白須飄飄的鳳眼美男,蛇腰腰一邊吞著口水,一邊感歎為什麼彆人化形化得這麼漂亮這麼輕鬆,自己卻隻能一身翠綠還要拖著個長長的尾巴?
而對麵的美男上前一把將蛇腰腰的腰握在手裡。在蛇腰腰羞澀地低下頭之後,他三下五除二把蛇腰腰編成了一個球形中國結,隨後他溫柔一笑,飛起一腳,將球形的蛇腰腰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