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長掃了眾人一眼,看了看手表,轉身離去,護士們也紛紛散去,秩序緊張又自然。
隻有江漪然暗自看著周圍的人,她還不知道門診在哪。
有了,先去電梯。江漪然靈光一現,急匆匆往電梯方向走,餘光瞥見來來往往的人群,醫生們帶著眼鏡和口罩,穿病號服的人們則是一臉木訥。
可見,並不是所有患者都不能出門的。
這座詭異的醫院,一路上的提示卻很“人性化”,不論是電梯的指示牌,還是一樓的大廳,到處貼滿了各種建築物的方向指示牌。
江漪然站在住院部的門口,低頭看著地板上的箭頭。
左前方,通向食堂,右邊,有員工宿舍……江漪然迅速掃了眼,便踏出了大門。
陰雲密布的天空,光線暗淡,灰色像籠罩在人們身上。讓每個身影都顯得有些模糊,這明明是江漪然透過窗外所看到的明亮的早晨,為什麼,是這樣的?
她來不及思考,究竟哪種才是真實。門診樓裡科室多如牛毛,她看了半天,最後才找到器官移植科所在的八樓。
但她似乎還是到晚了。
診室裡,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坐在桌前,寬厚的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個臉,隔著厚厚的眼鏡片,江漪然看到了那黑洞洞的眼睛。
醫生指著牆上的電子鐘,目光冰冷: “你來晚了。”
江漪然並不知道門診應該幾點上班,她看著牆上的“7:47”,默默地站到了醫生旁邊。
她剛站好,第一個病人就走了進來,說人有些不準確,因為她看到的,其實是一堆衣服,米白色的圓帽落在大衣高高的領子上,下麵是一條卡其色的長褲,褲子拖在地上,看不清裡麵還有沒有鞋子。
這個人,不,這幾件衣服從門口飄到了座位旁邊,卻沒有坐下。
衣服裡傳出來一道低沉模糊的聲音:“變成人,一共要多少錢。”
江漪然聞言一愣,她看著高領大衣漏出的一點點縫隙,黑洞洞的,仿佛什麼都沒有。這時,她聽到身邊的醫生笑了,笑得很舒緩。
良久,醫生從容地開口:“女士,先請坐,我們慢慢談。”
“這可不隻是錢能辦到的。”醫生推了推眼鏡,淡定繼續說著,“我們可以慢慢討論……”
忽然,醫生似乎想起來了什麼,扭頭對江漪然道:“你回科裡的護士站拿些紗布來。”
江漪然看著他指向的醫藥櫃,點點頭,轉身離開了診室,等她從住院部回來的時候,剛才的病人已經不見了。
此時在診室裡的,是一個瘦骨嶙峋、麵色灰白的人,那人佝僂著背,聲音極小,等江漪然走過去,才逐漸聽清楚。
“……心臟,求求您了。”
醫生卻搖搖頭:“你缺的可不隻是心臟,光換心臟你也活不了多久。”
“我實在是沒錢了,能不能寬容一點。實在不行的話,先換心臟,我可以再等。”
醫生想了想,說:“心臟也得先看看有沒有庫存。來,你給他抽個血。”後麵這話顯然是對江漪然說的。
但抽血這件事情對江漪然難度可不小,她想了想,打開藥品櫃,萬幸的是,抽血針就擺在第一排。她小心翼翼地取出袋子,銀亮的針頭在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看起來應該很簡單。江漪然心想,但她也不敢拿病人的生命開玩笑,她拉過病人的手,看向了醫生。
醫生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言簡意賅地說:“消毒水和棉簽換位置了,在下麵的櫃子。”
在醫生平靜的目光下,江漪然想到了,對,她應該先消毒。
江漪然深吸了一口氣,拿棉簽碘伏的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手都在抖,但當她看到病人手背上那紫色條紋遍布的手時,她愣住了。
但醫生沒說不可以,那就是可以,江漪然隻猶豫了一下,便將針頭推進了最粗的一根紫色血管。
江漪然想象的紅色液體沒有出來,或者說,吸出來的是一股股灰黑色的液體。
“嗬——”一陣低吼在江漪然耳邊響起。
江漪然一抬頭,正好和病人那張枯臉對了起來,不過一臂的距離,江漪然甚至看得清他眼皮上的黑色斑點。
忽然,病人咳嗽了一下,一口綠色粘液噴出來。
說時遲那時快,江漪然的大腦還沒有任何反應,身體便已經退了一大步。
原本要落在江漪然身上的濃痰,此時落到了地麵上,不幸的是,她手裡還拿著針管呢。
她一動,針頭也被扯了出來,灰黑色的液體流到地麵,江漪然一怔,便想把針頭插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