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酒醉之後
胃疼的快要死過去了。不對,一開始還知道是胃在疼,後來渾身都疼,已經分不清楚是哪裡了。要死了嗎?疼到極致意識渙散,無比真實的世界在眼中也光影虛幻起來,她以為那是靈魂抽離身體的前兆。
疼成這個樣子然後死去,也是不錯的結局。至少、活著時將所有痛苦都經曆了,死後就真的解脫了。
模模糊糊的,她有著這樣的念頭。然而,上蒼並不允許好不容易捉到手的奴隸就這樣逃脫。
“如果她死了,朕就用你們全族的性命來陪葬!”耳邊斷斷續續地閃過一些話,有的來不及分辨就被捉住了存進腦海裡,有的則飄蕩在空氣中,被來來去去的人們帶走了,唯有這句話,當這句話出口的時候她混沌了許久的思維如同被閃電擊中,陡然清明,那一句話便不偏不移地衝進耳朵衝進腦海,想忘掉都不能。
那句話之後腦子裡又如同一團漿糊,模模糊糊地,她分辨出那是晉揚的聲音,帶著她熟悉的威嚴,當然還有殺氣。
為什麼?她苦笑,眼角濕濕的,不知道是淚還是婢女留在臉上的水。為什麼說這樣的話呢?好像,拚了命也要抓住什麼。當然不可能是愛,是不甘吧。心裡的怨恨還沒能消除萬分之一,怎麼能這樣輕易放過她?死去,在那個人的憎恨下死去,真難啊。
依稀間,她聽見自己的歎息,那麼沉重。
那一日在宴席上,她以為會收獲到一身的殘酒,以為那殘破的瓷片如雪片一樣覆蓋住華麗的廳堂的地麵,割破她必須向前的腳。傷痕累累。讓黛國最後一點尊嚴踐踏在腳底,隨著那汩汩的鮮血一同流走,染紅那潔白無瑕的官窯。
然而故事的發展完全顛倒了她的預測。
第一位敬酒的是左相,他顯然沒權衡好如何做,臉紫脹著,滿頭的汗水留下來,手裡拿著裝滿酒的杯子,潑出去也不是,親自喂給王後也不是。那樣左右為難的樣子,看的一旁的人都忍不住想替他找個地縫鑽進去。
右相及時伸出了手,對於君王突如其來的命令他更早地有了方向,他拿過了左相的杯子,向前一步恭恭敬敬地送到了王後唇邊,王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眉將杯中的酒一飲而儘。他還非常儘責地將杯子的角度向上傾斜,讓杯子裡的就一滴不剩地進入王後口中。
身後,朝臣嘩然。君王的嘴角浮起一抹滿意的笑,一閃即逝。
權力核心的丞相帶了頭,接下來的事情發展就簡單多了。一隻隻酒杯送到了王後唇邊,醇香的美酒經過舌頭流入胃裡,一點點侵入她的身體。
黛國的公主是不勝酒力的。雖然在自己的國家時也常舉辦各種宴會,飲酒是免不了的,但她的酒都是專門釀造的,有著爽口的酸甜,從沒有一種像這樣辛辣入喉入胃,身體裡像火一樣燒。第一杯酒她就被嗆到了,咳嗽了幾聲臉頰便飛上一片紅暈。
後麵的情景她記不得太準確了。醉得太厲害,隻籠統的記得一杯一杯的酒接踵而至,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她喝了沒幾杯就吐了,被婢女扶著到一旁將胃裡的東西都吐出來,漱了口之後再回來繼續喝……
後麵的事情真的不記得,似乎就是那樣一直喝,一直吐,不知什麼時候連路都走不了,被宮女架著像傀儡一樣行動。最後有沒有將全部的酒喝完她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
然後便病著,斷斷續續地發燒,嘔吐,渾身疼痛,皮膚上起奇怪的東西,似乎中了毒。就這樣混混噩噩地折騰著,把人的五臟六腑三魂七魄都搜刮了一遍,直到筋脈儘斷油儘燈枯,以為就這樣死了卻又奇跡般的複活——睜開眼,看到的仍然是這個殘酷的世界。殘酷到沒有辦法否認它的真實。
用了最好的藥,用了原山國能找到的最好的大夫,熬了十餘天終於將她的性命從鬼門關搶了回來,將她清楚的神智拉回到這個世界。原山國王對這個王後的在乎如同一團迷霧,沒人看得清楚。
她眼皮沉重,不斷地要合上,有什麼東西在開闔之間一點一點沁入她的腦海,定格為記憶。她看著、看著……
依稀間,她聽見自己的歎息,那麼沉重。
28你猜
無法死去的人,隻能活著了。臥床一個月之後她重新站起,以原山國王後的身份。
清醒之後每天都能看到晉揚,他坐在病床邊,親自端著藥碗喂她。她這時候已經心如死灰,並不在意他喂的是治病的藥還是奪命的毒,他給的她毫不推辭照單全收。
底下的宮女看她的目光變得複雜,終於在某天約好了一樣對她笑,殷勤地伺候她,尊稱她為娘娘。她心如明鏡,知道這一切轉變不過是因為晉揚這段時間的反常。他來的的太頻繁了,一日都不落下。如果某□□堂上的事輕多了,來不及親自給她喂藥,他就算是大半夜也要來一趟,坐在床邊看著熟睡的女子,久久地不說一句話。
原山國王對這個王後的態度如一團迷霧,在那次酒宴後終於開始明朗了。整個原山國雖然不明白,但都是這樣認為的。不這麼想的,隻有身為當局者的阿萱一人。
那一日半夜,她呼吸均勻地假裝熟睡,在床邊默默看著她許久的夫君忽然俯下身子貼在她耳邊呢喃了一句,輕而清楚。
“王後,你猜朕為什麼要娶你?”
如同驚雷,多日來因為生病帶來的平靜瞬間被炸裂,那樣清脆的響聲灌進耳朵,震得她幾近失聰。她差一點叫起來,差一點就要在那一刻與他直接麵對。多虧了過去五年她經曆過比這更能考驗她的磨礪機會,也多虧她沉重地很難隨意活動的病體,震驚隻在心底掀起驚濤駭浪,她還是沉穩地如一個死屍,至少表麵上沒有動一下。
身側,一直目不轉睛地觀察她的晉揚低聲冷笑兩聲,替她掖好被角起身離去。一旁伺候的宮女並不知道兩人之間的過招,恭敬地送走君王後回到王後身邊,再看王後的眼神竟然也多了本該有的畢恭畢敬。
在所有人的精心照料之下阿萱的身體逐漸康複。更令人驚喜的是之前被太醫宣判死刑的的手臂竟然也能活動了。雖然還是不能像正常人一樣靈活自如,但恢複到了嫁過來之前的狀態。這真是意外的收獲,大家都道是因禍得福。整個原山國王宮洋溢著少有的喜氣。
然而阿萱的心卻沉重著,如同壓上一塊巨石。那天晚上晉揚丟下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後便離開,雖然第二天再見麵,話題卻沒有繼續。他用阿萱看不懂的態度對待著她,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在那之後又過去了一個月。晉揚又恢複到了對阿萱的□□和精神上的虐待,不過有了前幾次的前車之鑒,這段時間的折磨他都懂得適可而止,不讓她有機會再接近死亡。
短暫的安逸之後阿萱重新跌回卑賤的奴隸待遇,但她的心卻忽然輕鬆起來,好像有什麼終於落了地。
“給你一個月的時間,摸清楚王宮的每一個角落。”金座之上的君王這樣給伏在腳邊的妻子下命令,他俯下身子看她揚起的臉,神秘地笑,“一個月之後朕要和你玩一個遊戲”
阿萱緩緩點頭,脖子上拴著的黃金打造的粗鏈子拖在地上,隨著她的動作與地麵撞擊,發出悅耳而沉重的聲音。
他又想出了新的折磨她的遊戲,作為人偶的她除了配合也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
29閣樓裡
一把粉色綢麵的紫竹傘握在一個女子手中,伴隨著並不靈活的腳步聲一同走進了東宮最寂靜的閣樓,厚重幔子遮住的閣樓深處有她必需要看的東西。
一個月的時間她走遍了王宮的每一個角落,連被稱作不祥之地的冷宮都不例外。今天是最後一天,這裡是她最後一個來的地方。
宮女幫她打開陳舊的大鎖後便先行離去,她推開陳舊的木門,踏進了與富麗堂皇的其它地方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世界。
畫,一個女人的畫像一幅接一幅掛在牆麵上,皆是華麗的裝扮,輕盈的身姿,表情或喜或嗔,美麗超凡脫俗。
是月奴!阿萱一眼就認出來了。雖然裝扮是她有生以來從未在那個人身上看到過的,但二十幾年來身體裡流著相同的血液,這樣上天賜予的牽絆,她還是能感知得出來的。
那樣的美豔絕倫,除了被稱作貓妖的她,誰還有那樣妖媚的氣息。就算是、就算是眼睛被遮住了也是一樣的。
阿萱提起燈籠,讓更多的光彙聚到畫上,照清楚每幅畫上更添神秘的另一種裝扮——彩緞。
阿萱曾經好奇過,月奴究竟是怎樣冒充她的?就算容貌上有七成的相似,但單單會在黑夜裡折射月光的綠色眼睛,也是沒辦法魚目混珠的。她又是怎樣欺騙的了整個原山國的那麼多雙眼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