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27、酒醉……(2 / 2)

神的藥鋪 宮野誌保 6487 字 2024-03-26

如今看到這些終於明白了,她是用布將眼睛蒙上了。

“月奴,為了得到原山國的力量你真是豁出了性命去拚搏,試想著如果身為丈夫的晉揚太子不肯為你說謊,或者說他在這個國家的魄力還不足以替你隱藏什麼,那麼被揭穿以後你的命運會怎樣呢?簡直難以想象啊。”

幽暗的閣樓,阿萱仰起臉看著已經不在這世上的另一個女子的畫像,隨著燭光一起黯淡落下的是她那顆早就該隕落的心。

兩人的糾葛如同纏了幾世,就算如今已經陰陽相隔,卻還是沒辦法解開啊。

啪的一聲,有什麼落地碎裂,在這個空曠僻靜的地方分外刺耳。阿萱看著牆上的畫像正自出神,猛然被這突如其來的響動嚇到,手一抖燈籠落地,原本就奄奄一息的燭光徹底滅掉,屋子裡恢複到了漫無邊際的黑。

不知道聲音從哪裡傳來,阿萱驚駭。環顧四周才發現這座閣樓的窗戶都被厚厚的幔子遮住,嚴嚴實實地不漏進來一點陽光。外麵雨意纏綿,是最多情的夏季。

然而燈光滅掉之後卻有什麼隨著這無處不在的黑悄然逼近身側,阿萱不明原因,直覺心膽欲裂,竟是從未有的恐懼。她不敢多呆,慌忙朝著門口走去。然而走到門前伸出手才發現異常——剛才的詭異都接上了。

門,本來虛掩著的門不知何時關上了,並且從外麵落了鎖,結實到使儘全身力氣也撼不動。

身側有什麼悄然靠近,仿佛因為黑暗的無界迅速狹小,將身處於恐懼中的女子包圍,死死地夾在中間。黑暗再次勾起了她的恐懼,是那個死去女子的氣息,那樣即使是死去也仍舊刻骨不肯散去分毫的恨意化作魑魅魍魎糾纏在活著的人身側。

阿萱仿佛看到了一張張猙獰的怪臉,滴血的利刃,以及月奴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在這樣的漆黑中清晰呈現。

她仿佛回到了那一夜,深到靈魂裡的恐懼襲來,湮滅了她最後一絲清醒的意識。她無處可逃,恐懼和無助化為驚人的力道,她揮動著殘廢的手臂拚命搖晃著撞擊著通向外界的大門,仿佛隻要破開這屏障一切窒息就結束了

原山國上空細雨纏綿,無聲地潤濕著乾燥得已經起了沙塵的世界。在一個隻有太子和前太子妃才能靠近的閣樓裡,一個啞女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是恐懼到極致的無助和悲慟。

沒有人聽到,也沒有人對她伸出援手。她是注定要在這漫長的過程中消耗掉所有的僥幸和對人的期待,明白接受注定要放棄自己的命運。

通向外界的門終究還是沒能向她打開,絕望的太子妃跪倒在門前捂住臉失聲痛哭。

她又輸了,輸給月奴,輸給已經死去的人。過了這麼久,活在這折磨裡的還是隻有她。

“果然做了壞事,竟然這麼害怕。”身後忽然有人說話,不知從哪個角落冒出來,話音未落漫無邊際的黑忽然生出一點亮光,儘管微弱卻在瞬間將黑夜撕裂。

阿萱身子一震,也不知道是聽到了聲音還是被光指引著,迅速地轉過頭,臉上淚痕仍在驚恐未散,目光直直地看著憑空出現的人。

燈光處,晉揚太子站在已逝妻子的畫像前,看著跪在門前痛哭的現任妻子。他的眼睛裡有怎樣的目光,阿萱看不清楚。她的眼睛早就壞了。

30多餘的人

某一幅畫像的後麵有一扇暗門,推開那扇門阿萱看到了真正的屬於月奴的天地。

還是一幅幅占據著四麵牆的畫像,還是一張張服飾不同麵容卻同樣美豔絕倫的女子,還是一筆一劃精致入微,充滿著旁人介入不了的愛意,還是……

唯一不同的是眼睛。畫中女子有一雙翡翠一樣純綠的眼眸,不管是柳眉輕蹙、不管是欲語還休,亦或是嫣然一笑時,那雙異於常人的眸子都毫不掩飾地呈現,美得動人心魄。

整個原山國隻有在這裡才能看到最美的她。密室裡麵十幾盞壁燈亮著,晉揚太子靠在牆邊的椅子上,看著牆上妻子昔日的容顏,目光迷離著,那麼深的哀痛,毫不防備地展示給阿萱看。

地中央有碎裂的酒瓶,是剛才阿萱在外麵聽到的那一聲響之後的局麵。

阿萱進來前晉揚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已經顯露醉態,發絲淩亂胡茬子也冒出來,就連君王最威嚴華貴的袍子也丟在一邊,僅穿著被酒弄濕的寢衣,如果不是看他的目光銳利如同利刃,她還以為麵前這個頹廢的男人是另外一個人。

“那個時候她以你的身份嫁過來,雖然容貌相似,但眼睛是騙不了人的。”晉揚從桌子上有拿起一瓶酒,仰頭喝了一口又放下,看著像人偶一樣出在門口的妻子,目光裡在轉變為說不出的複雜,“所以就以患了眼疾不能見人為由,終日綁著著這個。”

他手裡有一條藍色的緞,似乎是以前月奴的舊物。他把它貼到唇邊,親吻著,思念著已經觸不到的愛人。那樣刻骨銘心的痛苦,看在阿萱的眼裡,又是另外一番剜心之痛。

她不想再看下去,也不想聽人家傾世之戀,丟下醉酒糊塗的人轉身欲走。然而手還沒得急推開門身後忽然有了響動,一個酒瓶帶著風飛向她,啪的一聲準確砸在門上,酒瓶應聲碎裂,裡麵的酒灑出來,她躲閃不及,被飛馳的碎片劃到臉,血液流出又被酒潑上,鑽心的痛立刻籠罩她。

“蠢材,連這點都躲不過。”自己闖下的禍造成的傷害,晉揚絲毫不愧疚,也沒有善後的意思,反而句句帶刺,“要是她,還能把酒瓶打回來。”

她把前妻的靈活和現任妻子的狼狽拿來對比,一下子就分出勝負。阿萱知道這是他原本預定好的對她的羞辱,是複仇的必不可少的過程,因此也不理會,用袖子捂住流血的臉,轉過身麵對著他。

臉上的傷口已經夠多了,少了這一道也不會少些厭惡,多了這一道也不會多些猙獰。

“你是怎麼成為黛國女神的?”他看著妻子的狼狽忽然心生好奇,加重了惡毒的語氣,“不管怎麼想都覺得你是一個一無是處的人。愚蠢、懦弱,自私、狹隘,醜陋……如果不是出生時杜撰出來的所謂福星的謠言,你憑什麼成為眾星捧月的傳說?”

他盯著妻子的臉,想從她的眼中看到他想要的情緒變動。震驚、憤怒、屈辱,甚至是逃避。可是阿萱背貼在門上,殘廢的手在袖子裡緊了又緊,微微的顫抖,麵上卻沒有太多變化。隻是默默聽著,仿佛在承受。

晉揚看著她,第一次想那麼清楚地看到她的心。

“沒錯。”聽完了丈夫的羞辱,阿萱抬起頭靜靜地看著燈光下的他,抬起手緩緩比劃著一句話,“除了這件上天賜給的華衣,我真的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啊。”

“……”

阿萱的目光黯淡了片刻,很快又抬起頭毫不退縮地看著晉揚的臉,比劃著:“黛國上下的愛戴、父母的親情,門當戶對的婚姻,滿腹的才學,還有其它的我曾經擁有過的令人豔羨的一切。如果沒有福星的稱號,它們也會隨著消失。”

晉揚看著她無聲的手語,沒對她的平靜發表評論。阿萱還在繼續,繼續著隻有她一人疼痛一人流血的撕裂傷口撒鹽的行為。

看著牆上神采飛揚的女子,她微微苦笑:“月奴已經替我證明了,擁有我身份的她,得到了一切。原山國長輩的承認,丈夫的愛情,以及百姓的愛戴……甚至於黛國……她擁有的和我一樣多,做的卻比我好。”

“……”晉揚手裡還拿著酒瓶,卻已經不喝酒,看著阿萱的手語,不知道在想什麼。

“沒有福星身份的她還是她,沒有這身份的我,卻不知道是誰了。”比劃完最後一句,阿萱張開十指,歎一口氣後緩緩放下手重新收回袖子裡。晉揚還在看她的一舉手一投足,還是一言不發。

密室裡出現了短暫的寂靜。

阿萱看著牆上妹妹的畫像,目光逐漸透出一種淒然的疲憊。

“月奴,這已經是第二個人真真切切地否定我存在的價值了。你取代了我原本要擔當的責任,我的存在便顯得多餘了。是那麼殘忍的多餘。

此刻,我終於承認。”

她的眼中有淚沁出,如未凝固的鮫珠,湧動著想掙紮出自己的形狀。可是有什麼被禁錮住了,那一切妄動隻是徒勞,終究沒法衝出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