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臂環胸瞪著看好戲。
然後阿萱並沒有走向旁邊的桌子去翻地圖帶走,而是徑直走到了仙源地圖前,停了一下,蹲下去,看了一會兒後拿起了最下角的一個白色小玉板。
晉揚看到,臉色頓時變了。
牆上的有了五幅地圖,其中四幅是掛上去的,根據需要隨時替換,但有一幅卻是用模板做好後直接釘在牆上的,永久不變。地圖上不僅詳細描繪了仙源各個國家的位置,還將各國最具代表性的的特產也在上麵一一展示。
比如說黛國的螺子黛舉世無雙,地圖上黛國處便嵌了一塊小小的螺子黛,是活的,可以拿下來替換;盛玉國的玉獨步天下,那個地方便掛著一塊玉玦,以此類推。這種地圖是先王研究之後做出來的,整個仙源也沒幾個國家有。記得當年除了送給幾個盟國,也就額外送了一幅給黛國,在提親時的彩禮中。
所以阿萱應該也是見過的。隻是,這幅地圖裡麵的小秘密,她也參透了嗎?
晉揚不再大意,走到阿萱身後仔細看過去,見阿萱一步一步有條不紊地移動著地圖上的幾個飾物,挪到新的地方準確扣好,然後又拿起晉揚剛才丟給她的鑰匙,逐一仔細確認之後摘下一個按在了北方的某處。
晉揚震驚,神色再次複雜起來。鑰匙與地圖上騰出的空間正好吻合,隻聽哢嗒一聲,地圖背後發出了輕微的聲響,好像是什麼機關被啟動了。阿萱退後一步蹲下身來,幾乎同時,地圖緩緩上移,露出平整的牆麵,阿萱看了一下之後確認好,又站起身來把剛才的鑰匙取出來——
君王聽到了鎖自動開啟的聲音,也在驚愕之中看到了平整的牆麵開裂,露出裡麵的暗格,暗格裡有純金打造的匣子。阿萱把金匣子拿出來,抱在懷裡,回頭看晉揚。
晉揚已經難掩他的震驚,看阿萱的目光除了難以相信還有連他自己都參不透的複雜。阿萱見他沒有阻攔便把金匣子放到地上,把剛才的一串鑰匙又拿出來,逐一看過之後選中了一把,湊近了金匣子上的那隻金鎖。
晉揚已經不驚訝與自己看到的了。
阿萱順利打開了金匣子,拿出了裡麵的七枚金牌。
晉揚閉上了眼睛。
41
那並不是什麼絕密的東西,隻是幾枚各國的通關金牌,是幾個盟國之間信任的贈與。隻要拿著這幾枚金牌在盟國之間走動都會通行無阻,甚至於在各國驛站都會受到上賓的待遇。
不過,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晉揚當初將它們放在這裡也不是為了鄭重,隻是一個小玩意,不想讓父親的發明空置而已。
那個地圖有玄機,父王當初將它們送人的時候就提及了,但他賣了個關子,讓那些人自己去琢磨其中門道。但是這些年來,沒有正確的消息傳過來。在那些人眼裡那不過是一幅地圖,一幅巧奪天工的地圖而已。
但是阿萱,剛才解開了。並不是臨時的發現,而是很早之前就有了答案。
“是誰解出來的?”他問她。阿萱瞥了他一眼,又露出了那種淡淡的輕蔑的笑。
“難道你讓寡人相信這是你的腦子想出來的嗎?”他拒絕解讀她的表情——那張臉被毀的已經麵目全非,還能準確表現出什麼情緒。
阿萱不理會他的抵死不承認,輕蔑地掃了一眼,走上前把空的金匣子放到他手上,騰出手來蹲下身子打開了腳踝上沉重的鎖鏈——是啊,這才是晉揚給她一串鑰匙真正的目的。是給她打開腳上鎖鏈的。一個病弱的女子帶著那麼沉重的鐵鏈逃跑太過不公平,他便開恩賞賜了她這個。但還是最後刁難她一次,給了她一串十幾把鑰匙,讓她先為了找出正確的鑰匙而無措。
他要看她著急時慌亂的神情。但阿萱的表現讓他的希望落空。解開沉重的鎖鏈踢到一邊,阿萱把鑰匙也還給了晉揚,放到了金匣子上麵。
回頭,看著沙漏所在的地方——時間到了。晉揚預定讓她接受這個計劃的時間到了。接下來就是三個時辰的倒計時。她走的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更接近於生的外麵,也更接近於死亡。
看到最後一粒沙落儘,阿萱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寡人最後再告訴你一個消息,祝你一路如肋下添翼,能更快更準確地到達你想到的地方。”
身後晉揚不知作何表情,叫住了差一步就要邁過門檻的女子,阿萱遲疑了一下停住腳步,卻沒有轉過身,背對著他聽著——不管他說什麼都不會撼動她的腳步,都不會讓她再轉身了。
“攻打黛國之所以所向披靡是因為有一個好的先鋒,而那個先鋒……”他說道故意停頓了一下,“是你的義父。”
如同五雷轟頂,阿萱的身體搖晃了一下,扶住門框才不至於倒下,晉揚在背後欣賞著他的傑作,滿意地笑。門旁,他看不到但能想象到的阿萱的表情,已經從最初的鎮定有條理中脫離出來,是震驚的,即將崩潰的表情。
義父……
她的義父是紫國的國王,紫姬的生父。
有什麼滅頂而來,覆蓋了她最後一絲希望之光。
42
形的藥鋪裡。花香逐漸散去,乾淨到泛著冷冽的涼意。阿萱從混亂的局麵裡走出來,一抬頭就看到了滿眼的空曠,若大的屋子裡除了椅子上的她就隻剩下倚在窗前,頭朝外的白衣店主。窗子是關著的,但仍舊凝神朝著那個方向,好像目光有著奇異的穿透力,洞悉到外麵的種種。
阿萱的嘴唇動了動,想試探出被困住了許久的喉嚨能不能發出一句完整的話,剛剛一個啊字出口,她忽然發現嘴裡噴出一團白色的霧氣,隨著她的呼吸在空中散開。她怔了一下,想說的那句話沒出口,凝結在喉嚨裡,一時間竟然忘了。
“哦,你醒了。”神遊太虛的白衣店主被召喚回來,回過頭來關切地看著她,見她麵上籠罩著困惑的表情,習慣性地笑了笑,起身走過來,順手將搭在椅背上的白狐裘帶上,蓋在了阿萱的膝蓋上。
“天有點冷。”他輕描淡寫地解釋自己的行為。
經他一提醒阿萱才驚覺周圍有寒氣逼近,穿透進她單薄的身體,她打了一個冷戰,整個身體的血液都像被凍住了一樣。急忙拉起形給的狐裘裹住了全身。她縮在狐裘裡,瘦瘦小小的隻剩下一張臉,乍一看還真的以為是一隻伶俐小巧的白狐狸。
“謝謝。”七年前就被丟棄的女子許久不曾被人重視,如今隻是一個舉手之勞的關心也足以讓她感動不已。
“不客氣。”形淡然,重新坐回到靠窗的椅子上。阿萱打量著周遭的環境,注意到房梁上竟然懸掛一些冰柱,長短參差晶瑩剔透,長的竟然快接觸到地麵,而窗紙上也凝結著一層厚厚的霜,形正用指甲在上麵刮著,一下一下沒有章法,不知道是想在上麵作畫還是純粹的心不在焉。阿萱剛從噩夢裡驚醒,頭腦還有些糊塗,弄不太明白自己的處境,一邊呼吸著一團團遇冷凝結的白氣一邊努力思索著,忽一眼瞥見臉頰邊垂下來的一些散發竟然粘成一縷一縷的,用手拿起來一看才發現原來是呼出的氣息凝結成霜,遇到頭發便一一縷一縷地牽住了。
“請問,現在是什麼季節?”越來越冷,狐裘也抵擋不住這徹骨的嚴寒,阿萱動得快坐不住,顫著聲問。
“現在是春天,桃花盛開的季節。”形看了她一眼回答,語氣平常到像是在聊天氣。
“怎麼會這麼冷?”阿萱真的坐不住了,跳起來,腳落地才發現腳上沒穿鞋,而赤腳踩的地麵不知何時已經結成了光滑如鏡的冰麵,寒氣穿透腳心,站都站不住。她怔住,低著頭看自己的白皙的玉足。
形沒有回頭看她,而是伸手推開了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關著的窗戶,咯吱一聲響,滿園的桃花驀地闖入眼中,清風綠草溪水,風裡都流動著春的氣息。
阿萱站在被冰凍住的世界裡呆呆地看著外麵,以為這樣的景象是上一輩子的夢境。
“為什麼?”她用自己才聽到的聲音喃喃低語。
“因為你的心是寒冷的啊。”形在旁邊解答,這個屋子有多冷,你的心就有多冷——連化開的機會都沒有了。”
阿萱的心驟然一冷,眼前的絢爛的春色霎時不見,她重新跌回到冰冷的寒窯,四壁皆白。
對了,還有些事情等著她去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