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日,街上已經懸滿了燈籠,京城燈火通明,晝夜不休,販夫走卒齊聚而來,大家都想多備些糕點飴糖以待新年。
年前更是有為期三日的燈火,不論情勢如何,天子腳下總是繁華富貴,一派繁榮昌盛之景。
在這重大的節日中,常青安也決定帶幾個孩子們參加燈火,一年到頭,一家人總要熱鬨一下,況且,這是她來的第一年,也是在這裡度過的第一個春節。
她看向幾個孩子,他們漸漸有了起色,各自忙碌,日後聚在一起的日子隻會越來越少,難得的相聚之時自是不可錯過。
“都收拾好了嗎?”
“收拾好了!”
趙在洹最先來到門口,他仗著身子硬朗,穿得不多,不過著了兩件薄襖,瞧得常青安一陣蹙眉。
“母親不用擔心我,你且摸摸看,我這手還是熱乎的呢。”
他伸出手輕握一下,確實是暖呼呼的,像個人形暖爐。
趙在澤披了件大氅,頭發梳地一絲不苟,以發冠束牢,內裡一身鴉青色長袍,更顯內斂深沉。
趙在淩穿著厚厚的棉襖,套了件漆黑的鬥篷,手上還戴了個玉扳指。
趙渝一身紅色披襖,綴上石榴刺繡,腰間垂下三兩小珠子,脖間還圍了條毛絨絨的兔毛圍巾,頭發紮成兩團,係了兩條紅色絲帶,再簪上兩朵紅瑪瑙海棠花,瞧著俏麗又明媚。
“母親。”
常青安握握她的手,發現還帶著些許寒氣,她將暖爐遞給她。
“好生捂著。”
她又看著趙在澤、趙在淩和趙在洹,叮囑道:“你們也多注意,難得一家人出遊一趟,切莫著了涼。”
“是。”
“走吧。”
婢女書童們隨侍左右,一家人浩浩蕩蕩出了門,臨出門前長靜給趙渝臉上覆上一層輕紗,掩去她張揚奪目的容貌,隻露出一雙靈動的水汪汪的眼睛。
沿路張燈結彩,更有不少錦衣華服的公子小姐,如同趙家這般的人家並不在少數,常青安一路便碰上了幾家,她客氣地略一頷首,打了個招呼。
王夫人也客氣回禮,幾家人客客氣氣,互不打擾。
晚間燈籠已全部點燃,暖黃的燈光將京城籠罩,披上一層溫暖朦朧的光,京城亮如白晝,隻是人來人往,有些擁擠。
隨行婢女書童擋在外麵,把主子們嚴嚴實實護在裡麵,以免旁人衝撞。
各式花燈懸掛,更有無數吃食鋪子,諸如糖葫蘆、梅花糕等精致小食,一路是食物的甜香,勾得人蠢蠢欲動。
趙在淩從腰間摸出幾兩碎銀,讓長謹打包了一二零嘴,而後分發給大家。
他笑眯眯地一人發了根糖葫蘆,連常青安也不例外。
他出手大方,連下人也人手一份。
那走街串巷扛著糖葫蘆的小販頓時眉開眼笑,這般不計價錢的大主顧可是難得,一下就買了接近一半,草靶上頓時一空,他急忙尋了個空處填上新的糖葫蘆,草靶再次堆滿鮮亮誘人的糖葫蘆。
“糖葫蘆——好吃的糖葫蘆——三文一根——”
他扛起草靶,滿臉笑容地繼續叫賣。
常青安握著糖葫蘆,一時失笑,小孩心性。
但左右不過一根糖葫蘆,她拿出手帕,並未嫌棄,隻慢慢吃掉。趙在淩一臉嫌棄,但還是一顆顆快速吃著,趙在洹最快,三兩下就隻剩下木簽子,趙渝小心地揭開麵紗,小口小口吃著,又甜又酸,但是好吃,她笑彎了眼睛。
“好吃吧?”
“好吃。”
趙渝點頭,肯定道。
她是沒怎麼吃過這些東西的,不過一根糖葫蘆,她就已經覺得非常開心了。
“沒出息。”
趙在淩搖頭,大手一揮:“今晚大家的賬全由我趙二公子付了!”
“二哥真好!”
趙在洹咧開了嘴,不如趁此機會打聽打聽哪裡有賣馬的,聽說一匹好馬價值千金,他是買不起,但若是趙在淩,那又買得起了。
便是沒路子弄到一匹馬,買匹牛,最不濟買匹騾子驢子也是成的。
趙在澤皺眉,當即批評:“母親給你鋪子便是讓你如此揮霍?大手大腳,一擲千金,所謂仁者以財發身,不仁者以身發財。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也,未有好義其事不終者也,未有府庫財非其財者也。”[1]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大哥。”
趙在淩立刻打斷他,再讓趙在澤說下去,就變成了沿路講學了,那就不是出來觀賞遊玩,而是“走而論學”了。
況且他也不是隨意揮霍,他有按母親的吩咐嘗試,為了不大張旗鼓,他甚至特地開了家糧食鋪子,在稍遠些的街上,也做些米糧生意。
“啊——!”
忽而有一聲尖叫聲,趙在洹耳聰目明,他的五感比旁人更靈敏,他立刻趕去,一婦人正哭天抹淚,聲音悲切:“我的孩子——”
趙在洹沉下心,一把扶起她,又問了大致方向,而後他立刻轉身追去,他高高躍上旁人鋪子上,雙眼迅速巡視一圈,瞧見一人抱著啼哭不止的嬰孩,步履匆匆,賊眉鼠眼,他足下一踏,追了上去。
“哎——!我的鋪子!”
趙在淩見勢不妙也撥開人群跟了過來,摸出碎銀遞給攤主:“對不住對不住。”
趙在洹在前麵追,他在後麵沿路挨個掏銀子賠錢。
發生這檔子事情,人群顯得有些驚惶,越發擁擠,趙在澤看看常青安和趙渝,有些遲疑。
常青安:“無妨,你且忙去。”
“還望母親保重,妹妹也多加小心。”
“大哥快去吧。”
趙在澤轉身匆匆而去,他要去尋府衙調派人手,年關人多,魚龍混雜,最容易發生拐小孩的事,拍花子潛伏在人堆,防不勝防。
此事須得立即上報。
他先來到婦人處,正準備上前好言安撫幾句,卻見一人身披綠萼鬥篷,正陪伴左右,聲音輕緩,聽見腳步聲,她抬頭看來,卻見一清俊公子,長身玉立,身姿挺拔。
趙在澤回神,拱手告罪:“失禮了。”
他匆匆撇過身,收回目光。
“此處勞煩姑娘了,在下這便去報官。”
“不過舉手之勞,公子不必如此。”
趙在澤再次行禮,大步而去。
“小姐。”
秋雁擔心地看著她:“此處擁擠,人多眼雜。”
王少虞搖頭:“且等著。”
這等事情,又如何能撇下這婦人,這百姓,多一個人便多一份力。
趙在洹一路飛奔,但人實在太多,他一路撥開人群,惹得人連聲叫喚,趙在淩追在後麵不住地道歉,眼見距離越拉越遠,趙在洹乾脆躍上牆簷,一路踩著青磚瓦片,於上空追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