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州還是去往了蘭芳院,王雙雙早已梳妝好等著他了,見了他登時便淚如雨下:“老爺。”
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般,卻又不明說,隻自顧垂淚。
趙州麵皮繃地緊緊的,他解下袍子,言辭間竟也無半點安慰。
“大年夜的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王雙雙一頓,驚愕地看著他。
趙州已經受了一晚上氣,實在沒心情再跟她來那套溫柔小意的把戲了。
“妾知道了,老爺。”
見他神色不大對,王雙雙立刻擦掉眼淚,轉頭掛上一臉嬌笑,上前伺候他梳洗。
“老爺一路奔波,辛苦了。”
她頗為心疼,倒是顯得賢惠極了。
聽見這話,趙州心裡方才舒坦不少,兩人又說了會子話,這才歇下了。
次日一大早,趙在洹照例等著趙在澤、趙在淩和趙渝來習武健體。
“多謝二哥。”
他先向趙在淩道謝,金磚雖然俗氣,但卻還是十分實用的。
“不謝不謝。”
趙在淩笑眯眯地說,心情也不錯。
趙在澤則是說:“一會你們去我院中取書冊,其上皆有我所做批注。”
趙在洹笑容一頓,為什麼他已經落榜了卻還要學習?
他覷了覷趙在澤沉著的臉,到底沒敢說什麼。
“多謝大哥,多謝二哥。”
隻有趙渝乖巧地挨個道謝,笑容不減,天真明媚。
趙在洹摸摸鼻子,嘀咕了聲什麼,然後站直身體,神色一整:“預備!”
“到!”
幾人排成一串沿著府中跑了起來,現在時候還早,還能跑幾圈,待跑完也差不多可以出府拜訪了。
趙州剛從院中走出,便聽見腳步聲,伴隨著幾聲號子聲。
號子?
他心下不解,便走上前細看。
打頭便是趙在洹,他皺著眉,看著他身後的幾個人,尤其看見趙渝時,他突然大發雷霆:“你們這是做什麼?”
他一聲斷喝,把趙渝嚇得一抖,她抬頭看著父親,有些瑟縮,趙在淩快走幾步,把她擋在身後,恭敬行禮:“父親。”
趙州:“大清早吵吵嚷嚷,不識詩書,不念經文,倒帶著妹妹胡亂折騰,可有你們這樣做兄長的?這幅模樣談何發揚趙家?”
他劈頭蓋臉地把人訓了一頓,趙在澤抿唇,他站出來,位於首位,咬牙拜下:“父親教訓的是。”
無論如何,趙州都是生身父親,若論過錯,唯有人子。
他是長子長兄,沒有讓弟妹出頭的道理。
“父親教訓的是。”
他身後趙在淩、趙在洹和趙渝也跟著拜下,寒風瑟瑟,再看不清他們的臉。
“趙州!”
一聲厲喝傳來,常青安匆匆趕至,她一把推開趙州,親自扶起幾個孩子,心疼地摸摸他們的臉,聲音堅定:“你們無錯。”
她轉頭看向趙州,眼神沉地可怕:“我且問你,十餘年來,你身為生父,可曾於旁照料?可曾日夜看護不辭辛勞?可曾殷殷教導學識學問?”
“若論人子,可曾每年去往父母墳前上香?若論夫君,可曾同我一道商榷管家?若論臣子,可曾立下點滴功勞奏表朝堂?”
她一步步走近趙州,步步緊逼,步步質問。
“我且告訴你!在澤八歲時,高熱不止,光是大夫便請了七八個,我父更是欲請太醫一看,你又在哪裡?”
“在淩下學被人圍堵,是我父親兄長派人解圍,在洹習字習武,你又何曾出過半分力氣?”
趙州不自覺退後開來,在這一聲聲詰問中他啞口無言,他羞愧又憤怒,想要離開卻又被那雙明亮逼人的眼神所攝,不容他退卻分毫。
常青安:“你父母墳前皆是我在著人打理上香,你舅父舅母一家更是由我趙府照拂多年,你自詡學識不凡,功名在身,可剝去這一身朝服,內裡卻什麼也不是。”
“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1]她話音一轉:“你不妨先問問自己,再重頭學起。”
而後她舉步欲走,卻想起來什麼,驟然靠近了他,一手虛攥住他的衣領,附耳低語:“趙州,我不介意守寡。”
在這幾乎能算得上威脅的話後,她帶著孩子們頭也不回地離去。
“都站直了,沒做錯便不許低頭。”
“是!”
親眼目睹這一場父親母親之間的爭執,趙在澤、趙在淩、趙在洹和趙渝心中複雜難言,他們暗暗對視一眼,皆是看見了如出一轍的擔憂。
趙在淩給趙渝使著眼色,意有所指。
趙渝踟躇片刻,一手扶住常青安,小聲喚道:“母親。”
“我無事,你們也無需憂心,照常來便是。”
常青安神色一如既往,同趙州撕破臉也好,她實在懶得同他虛與委蛇。
經過今日一事,趙府氛圍愈發沉重,常青安更是連夜收拾了趙州的東西,打包扔出了風荷院,又把趙州氣得夠嗆。
後日常青安帶著孩子們去將軍府上拜年,趙州到底還是來了,隻是沒人搭理他。
將軍府人口不多,她這一來,倒是讓將軍府熱鬨了起來,嘉平將軍也露出笑容,一家人和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