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春新始。
退去這些熱鬨喧囂,大衛再次變得安寧,京城每日都有人出城,人來人往,還留存著最後一點煙火氣。
趙州可謂是憋屈地過了個年,一月後,他鬱鬱地出了門,車夫已然在等候了。
他回得匆匆,走地也如此匆匆。
今年也未能得到聖上嘉許,升個一官半職。
他心中煩悶,臉色便沉了許多。
常青安帶著孩子們於門口相送,她眉眼淡淡,神色疏離,孩子們也一語不發,默默相送。
“咳。”
趙州輕咳一聲,目光移到孩子們臉上。
“時候不早了,老爺還是早些出門為好。”
常青安率先出言打斷他,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下仆更是機靈地掀開轎簾,安上腳踏,請他入馬車,趙州麵皮繃緊,兀自哼了一聲便上了車駕。
常青安目光晦暗,看著徐徐遠去的馬車。
覺得憋屈嗎?可知原身十來年都是如此憋屈。
她不止去信讓將軍府多加注意,更請父親幫忙,加急催趙州離京,更未談及提攜二字,有什麼樣的能耐就待在什麼樣的位子上,小心貪心不足蛇吞象,誤人誤己。
等到趙州徹底離開,眾人這才放下心來,渾身輕鬆。
“都自去忙吧。”
常青安這才露出個笑來,溫聲道。
春闈在即,這等緊要關頭,她更不許人胡亂插手,指手畫腳。
“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饑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獸相食,且人惡之。為民父母,行政不免於率獸而食人。惡在其為民父母也?仲尼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為其象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饑而死也?”[1]
趙在澤一本接一本地看著,眉頭緊鎖,一手執書,一手執筆,桌上早已堆了一摞宣紙,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批注,長書候在窗口,隻靜靜守在院子外,不許人打擾。
春蘭輕手輕腳地端著湯過來:“夫人著人燉著的,煨了兩個時辰,看著大公子趁熱喝。”
“是。”
長書推開門,將湯盞置於桌案上。
“大公子,這是夫人差人送來的湯。”
趙在澤仍在沉思,一時沒有聽見。
“大公子。”
長書又輕聲提醒道,他這才反應過來,放下筆匆匆端起來三兩口喝下,然後又提筆伏案寫著文章。
“春蘭姑姑。”
長書端著空碗出來,交還給春蘭,春蘭打開蓋子看了眼才放下心來,她又看著繁忙的趙在澤,心疼不已:“你可得多仔細些,莫讓大公子累倒了。”
“是。”
這段時間趙在澤多是溫習經綸,而後則是寫策論,常青安給他尋來往年策論題目,他再自行出題,根據如今大衛情勢,研習策論。
若說他最沒有把握的,那便是策論,如何立足於大衛,著眼於百姓,寫出聖上所需要的文章,這是他需要思考的重中之重。
常青安來瞧過他幾次,見他滿屋策論,又見他眼下青影,終是忍不住拉著他出來,幾人再次棲居於風荷園小書堂內。
常青安端坐首位,愈發威嚴,幾人也提筆坐於案後,神色肅穆,態度端正。
“今日召諸位前來,為得是春闈一事,放眼天下,請諸位各出一題以作策論,須得言之有物,貼合情勢,大可暢所欲言。”
趙在澤鋪好紙,等著幾個弟妹們出言。
趙在淩看看常青安,又看看趙在澤,他沉吟片刻,說:“一州府頗有餘糧,而一州府顆粒無收,更有心術不正之人趁此時機高價售賣米糧,餓殍遍地,然高門富商倉滿鼠溢,何解?”
他總共提及了三個方麵,一個是收成問題,一個是處理之法,一個則是人心教化,是一個大眾化的問題,並不出格,常青安暗暗點頭。
趙在澤蹙眉思考,提筆寫下他的答卷,初時下筆略有停頓,而後越發流暢,思路清晰,一炷香後便已完成。
長書捧起答卷,呈給常青安過目。
常青安一字字看去,頷首:“可。”
趙在澤先是舉例了往日做法,以此為依據,再列舉出一二三條可能情況,兼顧了流民、州府及周邊形勢,儘可能地去設想去解決了,文章末尾又提及日後防範舉措,頗有可取之處。
她將答卷一一傳閱,趙在淩也肯定道:“可。”
有了大家的讚同,趙在澤繃緊的心弦這才緩了緩。
而後是趙在洹,他思考地有些久,然後提出問題。
“北狄勢大,邊地苦寒,少有有誌之士,若戰事失利,何以守關?”
他頓了頓,看著大家,認真說:“若馬革裹屍,何解?”
此言一出,滿座寂靜。
這確實是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現實到大家不得不去麵對。
趙渝揪緊了心,有什麼辦法可以避免呢。
趙在澤看他半晌,握緊了筆。
“鑿斯池也,築斯城也,與民守之,效死而民弗去。”[2]
“……”
大家沉默地等著他寫完,一時間隻有落筆的唰唰聲,他寫得這樣多這樣快,這張墨跡未乾的答卷被送往常青安的手上。
她緩緩翻看,通篇皆是大義,與國與民與萬家。
他長身而立,擲地有聲:“願同戈同歸。”
這是他作為兄長的私心,大義如此,卻仍然希望能平安完滿。
常青安沉默片刻:“當是如此。”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