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脾氣向來不好,一點就燃,賀明裕每次惹火了他,一邊做出“噓”的手勢,一邊看另一邊,壓低聲音,“彆生氣彆生氣,謝絮在那邊看書呢,彆打擾她。”
“......”
賀明裕終於發現這一招百試百靈,慫恿他:“哥,你去跟她表白啊。”
“表白了你們不就在一塊了,時時刻刻都能在一起,還是光明正大的!”
他難掩喜悅,暗暗準備許久,裝作不在意地去謝家拜訪幾次,看見她的書架上有一本茨維塔耶娃詩集,立刻買了本一模一樣的,連夜讀完。
第二天,他就看見謝絮淡著臉,毫不猶豫拒絕了學校那位據說是全校女生暗戀對象的校草。
他故意跟她鬥嘴,明裡暗裡問過幾次,得到的答案毫無例外,沒有可能。
與其說他穩妥保守,不如說他是個膽小鬼。不能想象如果戳破了這層窗戶紙,兩人之後該怎麼相處。
他們本就越來越淡薄的交集,會不會因為他的衝動而在一瞬間化為烏有。
一切截止在高中畢業那年,謝絮和謝敏大吵一架,轉頭就在高考誌願上填了南方的江大。
他猝不及防地、被迫接受這一切,知道消息時,謝絮已經踏上向南的飛機。
他生活中的那抹亮色,毫無征兆地消失了。
“叮”的一聲在耳邊響起,電梯門打開,傅今洲從過去的記憶中抬起頭,走出電梯。
電梯門在身後緩緩關上,他站在中間,看向左邊的大門,又轉頭看向右邊。
樓道裡的聲控燈像是壞了,往日他從電梯走出來都會應聲而亮的頂燈,今天沒有亮起,對麵的大門在一片黑暗下顯得不甚清晰。
夜色昏暗,一陣恐慌爬上心頭,傅今洲站在原地,手不由自主抬了抬,又垂下,一時間竟不敢前去驗證心裡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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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蘭亭叁苑
當初為了和謝絮距離近,聽說謝敏送了她蘭亭壹苑,程矜便買下了旁邊的叁苑。沒想到謝絮回國後直接去了江市天文台,那彆墅一次也沒住過,反而是程矜,成年後便一直住在這裡。
兩人從會所徑直回了彆墅,進門後程矜突然放鬆起來,拉著她絮絮叨叨自己這段時間的荒謬經曆。
謝絮坐在旁邊,透過客廳的窗戶,望見漆黑夜色中的壹號院。
她當然知道,母親送她江市的彆墅,這一行為中有隱隱的服軟,然而她那時還堵著氣,加上學業繁忙,踏進彆墅的次數,一隻手就能數過來。
多年無人打掃,裡麵恐怕已是灰塵一片。
她鼻子驀地一酸,密密麻麻的苦澀與悔恨交織心頭,動作有些顫抖地拿出手機,要求也沒仔細看,就近找了一個家政公司,讓他們儘快派一位保潔阿姨過來。
“我哪能想到,他一酒吧兼職的學生,怎麼就搖身一變成了你們家的小少爺?”程矜的聲音響在耳邊,她動作倏地一頓,看過去。
“謝家?”
她想起前些日子傅今洲跟她提起的,謝宏給她帶了個弟弟回來。
“謝祺啊,”程矜眯著眼睛,似是嫌上方的燈光刺眼,“就前一個多月,謝宏把他帶回謝家,說他是謝家以後的接班人。”
謝家以後的接班人。
眼前似乎已經浮現出謝宏不可一世的模樣,謝絮麵上出現一絲荒誕的笑意,又被她慢慢壓下。
他似乎真的以為,他已經是謝家獨一無二的掌權人了。
見她半晌沒回應,程矜看過來,有些猶豫的樣子,“但傅今洲的樣子很反常。”
豈止是反常,程矜回想起那個場麵,都覺得心驚肉跳。
一桌子的熟人,間或談笑,謝宏帶著謝祺向在場眾長輩敬酒,酒杯舉到傅今洲麵前時,他卻忽的嗤笑,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落入一桌人的耳朵裡。
他抬了抬下巴,目光直接,“謝總什麼時候有了個這麼大的兒子?”
“不是說對謝伯母至死不渝,情深不壽嗎?”
他並未收斂態度,語調微沉,帶著嘲諷。
旁邊有人出聲想打圓場,他垂了眼,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衣上的袖扣,分明是拒絕的模樣。
論資曆,他比在座誰都年輕,論地位氣勢,他比誰都盛氣淩人。
程矜坐在父親身邊,被飯桌上忽然凝滯的氛圍震得膽戰心驚,悄悄抬眼去看謝祺,見男生背脊挺直,站在謝宏旁邊,神色不變,白玉般的臉上依舊帶著笑意,仿佛沒聽見傅今洲剛剛的話。
他把酒杯向前遞了遞,主動開口,十足的小輩姿態。
他叫他,“傅大哥”。
傅今洲像聽到什麼好笑的話,抬頭,輕飄飄睨了他一眼,聲音冷且淡,“我可沒有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