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故人(二) “盛宴之宴。”……(2 / 2)

刺棠 霧圓 4196 字 9個月前

落薇來時先瞧見了遠遠起身相迎的宋瀾。

她初識宋瀾時不過九歲半,宋瀾比她還小一歲,熟稔之後每回見她來都要遙遙揮手,十足少年心性。如今他身份貴重,已經不能如同從前一般任性妄為,便遣內侍、起身迎,向天下人展示他們的情睦。

隻是不知這情中幾分真、幾分假了。

落薇雙手交疊,微微躬身,向皇帝行了一個常禮,一側的玉秋實亦恭敬地跪地叩首:“臣恭請皇後殿下安。”

“太師起身罷。”

“臣拜謝。”

宋瀾今日穿了件赭黃衫袍,他循例該穿朱紅或金紫,隻是他本人不喜,故而換作了不常見的淺金,倒也不算違製。

衣袍之上,有通犀金玉環帶鬆鬆束腰,額頂長發挽了髻,簪的是烏玉,沉鬱之色為那張略顯稚氣的麵孔強硬地添了一些威嚴。

台下聲音窸窣,稱讚著帝後為世人所羨的情睦,落薇就著宋瀾的手在他右側落座。

也不知為何,在暖意融融的春日裡,兩個人的手都冷如堅冰,連彼此的一分熱乎氣兒都感受不到。

隻是落薇自然而然地忽略了這掌心的不適,宋瀾卻有些關懷地攥緊了,低聲問道:“阿姐的手怎地這麼冷?你身子痊愈後不該勞累,可是近日事多?”

“雖說立春有些日子了,今日風卻大呢,”落薇搖頭,麵色如常,甚至露出一個甜蜜笑容,轉而道,“除夕之後少見太師,前幾日還聽隨雲說想念父親,今日總得尋個時機,叫你們父女二人見上一見。”

落薇口中之人正是玉秋實的幺女玉隨雲,她在宋瀾立後的第二年便入了宮。

宋瀾後宮寥落,除了皇後,如今隻有玉隨雲一位貴妃並一個太後封的昭儀。

玉隨雲是玉秋實之女,自然與落薇不太對付,二人平素來往不多,如今落薇說出這話,不知有無挑釁宰輔之意。

宋瀾瞥了玉秋實一眼,在玉秋實笑言“多謝娘娘”之後才長舒了一口氣。

落薇冷眼瞧著這兩人做戲。

從前她眼盲耳聾,竟絲毫沒有瞧出這對君臣之下的暗流湧動,總覺得宋瀾是當年初見時茫然不知的孩子,畏懼大人的權勢,不得不做小伏低。

知曉之後,才驚覺這一切不過是演給天下和她看的罷了,隻是如今時機未到,心中寒涼也不能多言。

皇後落座後,點紅盛會方開,中和韶樂奏顯平之章[3],文臣與新科士子相攜前來拜見,場麵一時喧然。

“亭宴?”

落薇今日昏昏欲睡,頻頻出神,直到宋瀾在她身側喚了一個她從未聽過的名字時,才猛地清醒了幾分。

她抬起頭來,一眼便看見了剛被引上台來的綠衣公子。

他施然走近,一言一行沒有拘謹的惶恐,隻有漫不經心的懶散。

一抹暗色,心聲忽驟。

身側的宋瀾貼近了她,用隻有二人能聽見的聲音低低道:“……阿姐,這便是我自北幽擢拔的葉三公子,說起來還是你我舊人,阿姐可還記得?”

服綠之人直身下拜,三叩之後才抬起頭來:“臣葉壑,拜見陛下,拜見娘娘。”

落薇死死地盯著他,他似乎察覺到了,唇角漫出一絲微不可聞的笑意。

宋瀾開口道:“亭宴,起身罷。”

他應了:“臣謝陛下。”

正如落薇先前所說,方才還是響晴的春日,此時天際雲朵卻越堆越多,有雲掠日,天色昏昏。

一側是垂手低頭的肅穆宮人,另一側是冷眼相看的宰輔,綠衣臣子的目光掠過落薇,停滯了一瞬。

淺淡笑容之後,皇庭的天空風雨欲來。

落薇聽見自己問:“葉三公子?三公子……可曾加冠?”

宋瀾沒有察覺到她的不同尋常,隻是笑答:“自然,三公子名壑,號蕖華,字亭宴。”

“宴……是哪個宴?”

“盛宴之宴。”